林素沉默着，她什么都没说，陈沧海却觉得有一种危险正在渐渐滋生，无线电波似乎正把她的情绪传过来，他仿佛看到她低眉不语的样子……

陈沧海不敢再扯这些陈年旧账，他生硬的扭转话题：“刚才出了一单大事，我们的公号宣传错把8折写成0.8折，发现时，已经卖出了200多台，导致利润损失了20多万。”

林素立即从伤感中清醒过来，她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马上发现问题：“等等，我们负责做的是公众号，服务号是科盛自己负责的，公众号不能直接办理，顶多只是放个链接跳转，如果单单是我们写错了，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损失，顶多被投诉虚假宣传而已，这关键还是你们的方案上错了吧？”

林素马上判断出来，甲方想要拉乙方下水，这个锅，她可不能背，平时可以事事以甲方为尊，碰到利益冲突，非争不可。

陈沧海不禁笑起来，林素确实是个聪明姑娘啊，什么时候都唬不住她，但是这次事情有点不同。

“林总，你还真不知道我们的合作方式啊，我们合同上签的是微信运营，并没有说是公众号、服务号。”

甲方一旦招来驻点的乙方，但凡看到乙方略微清闲一点，心中立即不平，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有事情当然要给乙方做，没有事情创造事情也得给他做！更何况，像科盛这样流程繁琐的大国企，行政事务繁多，人人觉得困身，相反，乙方山高皇帝远，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一身轻松，人事关系等等相对简单很多。于是，甲方会将超出合同范围的事交给乙方来做——也不能完全说超出合同，毕竟有个兜底条款“完成甲方要求的其他相关事务”，小到打印文件，帮忙取快递，大到写报告，做分析，乙方囿于局势，不得不听从，甲方一般也会掌握一个度，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用说，科盛这个单也是这个套路了。

林素有点生气，怪艾米不知轻重，别的事情可以帮忙，像上架方案这种直接涉及到销售的事情，怎么能插手！但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想办法解决。

林素也笑起来：“陈总，你别忽悠我，要我说，能上架你们方案的，得用你们的工号吧？这起码是敏感级别的数据了，我们乙方能拿到，那可能不合规吧？”

时光荏苒，一晃十年，他们都不再是纯真少年，不再追寻真理和有趣，转而追求安身立命的资本，为了一点名利，不惜对昔日有过旧情的人露出獠牙，不是不悲哀。

当年，林素闯了祸，不需要她求助，陈沧海会立即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解决，可是现在，他们要先分出彼此，划清界限才能接着谈下面的事情。

陈沧海也有点感伤，十几岁的时候，他能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将近而立之年，他却帮不了她什么，顶多只是提前一点点，把消息告诉她，所有的风雨还得她自己扛。十几岁的时候，他有义气有热血，现在呢？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日渐苍老的心态和不得不苟且的现实。

再说，他自己头上尚且都没有一片晴天呢，陈沧海有强烈的危机感，上次他被举报，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他也如愿升职，但幕后的人不可能只出手一次，他这个位置，当初盯着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谁是谁的人？没有背景的人，很大概率会沦为各种斗争的牺牲品。

陈沧海叹口气:“林素，你这个笨蛋！你首先要分清是敌是友好不好！别误伤友军！”

林素像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尖刺，为的也是这一句话，对科盛而言，她是外人，可是，当科盛市场部对抗其他部门时，她就是自己人了。

林素笑：“哥，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和你在一条船上，我为你打先锋，你后面可要跟上，别我一回头，靠，背后空荡荡！”

“一句话，财务部最麻烦，今年以来，财务市场一直不对盘，先是财务卡了我们的预算，几次协商不成，我们也不客气，结结实实搞了财务一状。”这事照陈沧海来看，做得有点过，财务毕竟是财神爷，供着总比对打好啊！

正当他准备发表高见的时候，王总脸色铁青的说：“财务部那个贱人还想搞我，我不搞搞他他还真以为我是病猫！”

陈沧海赶紧把傻话咽回去，同时庆幸自己不是嘴快的人，更庆幸王总拿他当自己人，否则，蠢话一出，该有多尴尬？看来王总和财务有私人恩怨，既然领导有要求，他就得全力以赴。陈沧海精心做了一个ppt，这个状告得有理有据，市场部拿了全省的数据，横向对比，a市的每客户营销预算确实最低，每一个百分点对应若干营销量，也对应影响财务自己的效益指标。好死不死，财务还拿了一个财务精益管理奖，财务部不顾大局、只看自己一亩三分地，为了保财务指标牺牲市场就呼之欲出了，听说财务部气急败坏，连夜找大领导汇报。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们有把柄落在财务部手里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财务部不会轻轻放过。现在考核精细化，已经从年度目标分解为每个月的精准达成了，不用说，这回他们给财务部捅了篓子，好在现在还不到月底，还有一点挽救的空间。

陈沧海拍胸脯保证：“放心，都说了我们在一条船上。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出卖你吧？”

不不不，林素当然不这么认为，她只是做了多年乙方，像贾宝玉说的，天下总共只有一个不是，如果非要人来认，肯定最后是乙方认。

她很实诚的说：“可是，这不是我和你的事，这是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的事。”

他们商量好了对策，说好明天再见。

陈沧海走出电梯，就看见周舒云在大厅等他。她可能已经等了很久，有点无聊，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陈沧海轻轻走到她背后，捂住她的眼睛。周舒云吃了一惊，但是很快知道是他，她笑起来，两手后伸，捧住他得脸。

“大胆！你都不看看是谁？”

周舒云格格直笑，跳起来，抱住他的腰，仰面问他：“你的问题解决了？”

“还没呢，明天还得打一场硬仗。”

“那你怎么满脸喜色？”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沧海被这句话点醒，一颗心顿时凉了，原来，和林素通一个电话他就这样开心，更可怕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开心。

陈沧海绝不承认这一点，他说：“见到你，再不开心也会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