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在医院熬了两天两夜，想到明天还要去a市出差，头痛欲裂。她掏出手机想请假，犹豫再三还是放下，答应别人的事，总得做到，不能仗着关系好就要求特权，这是杀熟。今晚如果能好好休息，明天应该不成问题。算一算，黄国文也该出现了。

回到病房，linda已经睡着了，她帮她盖好被子，这时候，有个惶急的声音传来：“小达小达！”

新晋奶爸终于出现了。

林素马上站起来，示意他噤声，轻轻问：“你是？”

“我是林达的先生，请问您是？”

林素走到病房外，黄国文跟着走出来。他提着公文包，一身黑色商务装，皮鞋亮闪闪，一看就是车进车出，从未走过远路的样子。林素怒从心起，黄某人如此享福，linda却得吃苦，凭什么！

“黄先生，我是linda的朋友林素，她早产，情况危急，抢救两次，却满世界找不到您，您贵人事忙，电话都打不通了！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得已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想必您不会怪罪吧？”

林素冷冷盯着他，黄国文久经商场，但这事确实做得过分了，他老脸一红，连忙说：“林小姐说哪里话！多亏有你帮忙，我只有感谢的。小达现在怎样？孩子呢？”他一边问，一边转头透过透明窗口看房内的情形，这是表示他记挂着linda和孩子。

“别人顺产，一天就可以出院，但医生刚刚说，linda还要住院治疗，等身体稍微恢复，还要做手术。你看看她，命都险些保不住，刚才还一直问起你，我真是……”林素作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郑律师刚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过早暴露离婚目标，那些大哭大闹要离婚的，最后多半都离不了，真正要离婚的人，都是不声不响把证据准备齐全，一举制胜。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在有把握之前，千万不要撕破脸，更不可暴露目标，出轨相关证据都备份给我。我见过不少妻子，最紧要关头，架不住渣男又哭又跪，一心软满盘皆输。linda，咱们也认识多年，我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你要拿定主意，即使有变化也要提前知会我。”

linda说：“我是下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人，放心。”

想到这里，林素心里才算舒服点，她继续发作：“黄先生，我是外人，本来这话不该我说，但是，我都陪linda产检过两次！你这做爸爸的倒是一次都没出现！”

黄国文连连道歉：“林小姐，真是麻烦你了！我事情没处理好，之前忙着融资——资金链一断公司就完了，我和小达的心血也全部没了，疏忽了家里……”

林素警惕起来，黄国文这是在诉苦，说公司有高额负债，他果然心思深沉，这时候局势还不明朗，linda还没提离婚两个字，他就把话说在了前头。

刚才郑律师也说了，“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你老公公司的股权结构，虽然是婚后创业，钱都是你出的，但是现在的做账公司十分厉害，钱几进几出，就完全洗清了。还有一点，许多创始人在融资阶段，会签下对赌协议，我做过一个十分奇葩的案子，丈夫将赚钱的公司资产全部转移，弄成一个空壳，让妻子和他一起背了上亿债务——当然，这事儿一般人干不出来，你也不要太紧张。”

当时linda和林素都骇然变色，这才知道风险竟是这样大。

林素冷笑一声：“黄先生还承认公司是linda和你的心血就好，我已经越俎代庖在这里照顾了两天，剩下的就交给您了，我提醒一句，linda现在很虚弱，受不得刺激，要好好调理。我和linda情同姐妹，有什么事，也知会一声，我不会不管她。”

黄国文千恩万谢，又立即打电话让司机送林素，把姿态放得很低，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linda，林素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她边走边担心，linda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只希望她意志坚定。病房已经放好了录音笔和摄像头，刚才的话，她也已经全部录音，只看黄某人接下来怎么表现了。

linda太累，睡了好一会儿才醒。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黄国文已经坐在床头了，他趴在床边睡着了，算一算，他们足足有四个多月没见了。上次见面，也只是匆匆吃了餐饭，他滔滔不绝说他的宏大抱负，本来说好吃完回家，结果电话又响，他又赶往飞机场。他说：“小达，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忙，等公司真正上了轨道，上市成功，我就不管具体经营了，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想干啥干啥……”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变了。

他瘦了，头上也已经有了星星白发，黑色衬衣也皱巴巴。这是苦肉计吗？linda在心里冷笑，时间如刀，杀死了当初那个满身艺术家气质的书生，又用他的躯壳重造了一个贪财好色的恶魔。上次林素来看她，她寂寞了太长时间，说话孟浪，提前过了一把富太太瘾，真是现世报，第二天就接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做了十多年枕边人，这是头一次，linda一见他就觉得恶心以及恐惧。

她深呼吸，把喉间的责骂都压下去。

黄国文抬起头，linda看他要如何表演，哪知道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不得不说，中年黄国文比年轻时更有魅力，这魅力来自于阅历和底气，他望着她，良久，垂下眼帘，眼中水光一闪，仿佛极力忍住眼泪，linda在心中大骂，不愧是搞过影视公司的，这演技，都够得上一座小金人了。

“对不起，我，没有管好自己。”

linda一听这话，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当初他创业，她曾经开玩笑，等你创业成功，亿万身家，有无数年轻漂亮女孩子会扑上来，怎么办？他诚恳而笃定的说，我会管好自己，你老公可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他们读书时第一次结伴旅游，那时还没结婚，又穷，只开了一个房间，但黄国文并没有过分的举动，她也由此相信了他是个君子，俩人私下开玩笑，她常常叫他君子。

现在一想，真被当初的自己蠢哭了，他在她面前是君子，无非因为她样貌平平，吸引力不够，他在别人面前可未必是君子！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未怀疑过他，仔细想想，疑点还真不少，他出轨的对象未必只有这一个，linda只恨自己蠢，眼泪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