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做梦了。在梦里她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是一片旷野，杂草丛生，她跌坐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怎么都起不来。

有一个很温暖的声音对她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在这里。”她想笑，这真是一个梦，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只有她自己。

亲爱的，外面没别人，只有你自己。这个人是她的奢念所化，她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太亮了，她看不清他的脸，这人是谁？她的奢念化成了谁？她拉住他的衣襟，想借力站起来，但是使不上劲，那人没有帮忙，只是反复用很温暖的声音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林素应该知道是谁，但是她偏偏想不起。她着急起来，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仿佛一句魔咒，遇见风便生效。“你不该问。”她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也能感觉他的痛苦，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素的心脏。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开始解体，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粒，但那瞬间，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形状。“你不该问。”他再说一次，就此消解，光粒散落，最终消失。

“不——！”林素知道这是梦，仍然痛哭起来，杂草开始疯长，蔓延过来，缠住她的四肢、躯体、脖子，她透不过七来，耳边是可怕的轰鸣声，眼睛越瞪越大，灰蓝色的天空有巨大的云片在翻转，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又消失……

她必须醒来，必须，否则，会在梦里窒息而死。她叫自己：“林素，快起来，这是梦，是梦！你可以的！你一个人也可以！”

终于，一切都消失了，她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还好，只是一个梦。林素踢开空调被，她满身大汗，头发也湿透了。

天已经大亮，又到了上班时间。她把泪水浸湿的枕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梦是假的，眼泪和汗水却是真的。

答疑之后，就到了真正做方案阶段，第一组和第二组思路截然不同，要整合起来，并非易事，如果单纯做文字上的整合，谈文斌一个人就够了，但如果要真正融汇在一起，还得好好花功夫。

第一个问题就是，以哪一组为主？还是，再想一个？谁执笔？谁主述？这些定不下来，谈什么做方案？

开会一小时，净是瞎扯淡，一点成果都没有。林素对老吴不满，谈文斌没经验，你在总监这个位置上十几年，怎么也跟着没经验？

明眼人都知道，林素他们那组的方案更好，到这时还磨磨唧唧拉不下面子，那里像是干事的？又想要实惠，又不想服软，还想自己出风头，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是领导的亲兵，也不能所有的好处全占了吧？第二组的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第一组表演。

林素不耐烦听他们瞎扯，趁着接电话回了自己办公室。

谢太太居然正坐在她的座位上。林素吃了一惊，大脑转得飞快，她怎么来了？这才消停了几天，怎么又找上门了？老谢真是无能，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

但还不能撕破脸，她笑脸相迎：“咦，谢太太来了？”

谢太太一言不发，站起来，劈面就是一耳光，林素这十几年可不是白练的，怎么可能让她打到？她反应敏捷，一把抓住谢太太手腕，用力顺势一推，谢太太为了在气势上压倒林素，穿了八厘米高跟鞋，哪里还站得住？“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了。可惜了上好的真丝裙子，嗤一声撕开好大的口子。

林素忍她良久，心中早对她十分不满，又见她如此无理，上来就想打人，也发作起来，她用了全力，谢太太肯定摔得不轻。

谢太太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挣扎片刻，她尖声叫骂起来：“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

林素早就关好了门，门外的集中办公区起码坐了二十名同事，还好这蠢货没有在外面闹起来，否则的话，她就无端端被泼了一身脏水，有理也说不清。

今天星期五，是所有驻点项目经理回来报告的日子，现在十点多，是公司人最多的时间，她谋划得好，选了此时此刻。

林素怒火攻心，只想扑过去好好抽她两个耳光，但是，不行！这是办公室，她不能昏了头。说不定门外已经有若干人在偷听，公司的门隔音效果有限。林素深深吸气，努力平静下来，她开口就骂：“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你发什么疯！”

谢太太刚刚爬起来，听见这话又要动手，林素小时候打架都没认过怂，长大了，变成文明人，但功夫没有搁下。她毫不费力就捉住谢太太两只胳膊，用力把她摔在沙发上，指着她厉声骂：“你要是不怕丢人，我就当着外面二十多个同事抽你两巴掌，看你有没有脸！”

谢太太愣住了，她本来是上门打人的，没想到却被人打了。

虽然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群发邮件给全公司，好好羞辱这个小三，但她还是有点怕谢总，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她本以为，自己气势汹汹找上门，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赚两个耳光总是没问题的，哪知道，如今的小三如此凶猛，毫不羞愧，居然动手打人？

她忘了，自己小三上位那会儿，可是亲自出马，每天几个电话轰炸正室，各种辱骂，她当年何曾觉得自己理亏？

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跌跤，这种痛苦，谢太太深刻的体会到了。

林素不知道该和这蠢货说什么好，她人生经历有限，一直规规矩矩读书，规规矩矩做工，不敢行差踏错，从来没见过这等撒泼无赖的事。想了片刻才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我是？”

那边还等着她开会，要她为公司——不，为老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边有个打上门的泼妇，要把她当小三整治。老谢啊老谢，你到底搞什么鬼！

林素越想越气，她掏出手机拨老谢的号码，响了一声，她又挂断。老谢一来，眼下的困难是解了，但是，不可避免会流言四起。到时候，老谢夫妇从她办公室出去，像什么样子？即使她不打算在这公司做了，也决不能留下一个如此难堪的背影。

林素看了看谢太太，决定好好教她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