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氛围又有微妙的变化。林素一上班，就发现谈文斌已经搬离谢总隔壁的秘书办公室，来到了集中办公区。

林素一向勤恳，习惯提前半小时上班，基本上是公司来得最早的那批人。今天，她却发现，谈文斌比她来得更早。

“早晨。”谈文斌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他摘掉了眼镜，估计戴了隐形，也不再穿得西装笔挺，换上了休闲衬衣和牛仔裤，显得比以前年轻。

林素也笑，“早晨。”她没有多说一句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还是维持适当的距离为妙。

谈文斌却一改往日不与任何总监亲近的作风，套起近乎来：“jane，我现在和你是邻居了。”

他笑起来很阳光，他本来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换掉往日故意显得老成的装扮之后，青年人的活泼开朗就显现出来了，他笑得眉眼弯弯，这本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林素却觉得有点不适。

此时办公室没几个人，他也没有再叫她师姐，这种不适，大约就来自于不知道他究竟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吧？是可以合作的林总？是可以利用的师姐？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jane？谁知道他下一秒会叫她什么呢?

林素在心里警惕，面上却同样笑得灿烂：“欢迎欢迎。”

林素刷卡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谈文斌跟过来：“jane，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

林素只得请他进来：“请教不敢当，吴总经验丰富，要是他解决不了的，我肯定也没法子。”

“是互联网运营方面的，我们打算把这个作为主要卖点之一，争取让评委加分。你是专家，还是要请你参详参详。

”这一周多的时间，谈文斌他们又对方案作了新调整，与原来的方案已经相去甚远，林素称病休假，没有介入，这时当然也不想介入。但是，谈文斌也没有劳烦她看全案，只给她其中一部分。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既然他问来了，林素也就认真作答，说了一两点看法。

谈文斌突然问：“jane，你会去集团吗？”

这话是他自己问的，还是代表谢总问的？林素看着他，没有回复。

谈文斌立即懂她的意思，笑着说：“是我自己关心师姐，所以问问。”

来了，又变成师姐了。林素的头皮立即有点发麻，“我想去试试，不知道能不能成，集团同样也招聘总监，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我家就在广东，肯定不可能跑那么远，师姐，我挺羡慕你的，你自由自在，总是这么潇洒自如。”谈文斌突然感叹起来，他极少表露感情，在林素的印象里，这可是头一遭。

“羡慕我？这真是……”林素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也说了一句肺腑之言：“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其实，只有自己的人最自由。”

只有自己的人，路途比较艰难，因为无从借力；但是，只有自己的人，也比较自由，因为无需仰仗他人。她在广州工作三四年，仍然什么都没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羁绊，没有后台，她不是谁的人，她只是她自己。

谈文斌需要家族给他的帮助，需要谢总的提携，那就注定了不自由。人总是得到一些又失去一些，只是取舍不同罢了。

言尽于此，她打开电脑准备工作，休假一周，连上周末，足足九天，未读邮件都有好几百封。

谈文斌却铁了心想找她闲聊，他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去集团失败，会不会后悔？”

林素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谈文斌是好心给他一个提醒，叫她注意呢，还是趁机威胁，又想逼她就范？总不可能，他只是吹吹水，说一句闲话吧？

只能是老谢，如果老谢存心想坏事……但是她也不怕，她也有杀手锏，到时候闹得鱼死网破，老谢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林素笑起来：“师弟，我也说个如果，如果你不适合做业务，转型失败，你会不会后悔？”

“我们不同，我怎么转都是在谢总的地盘。”谈文斌一针见血。

“师弟，广告行业是个高流动性的行业，市场化程度极高，几百家4a广告公司，去哪里都不会太差。”林素也清心直说。

“谢总想和你谈一谈。”谢总打一个电话就能谈了，为什么要劳烦他这个中间人？

“谈什么？”既然做了中间人，就都受这一问。

谈文斌字斟句酌：“可能是谈，如果你要走，怎么处理你手上的工作吧。”

林素啼笑皆非：“集团这个星期才组织面试，最快再过两周才有结果。就算我要走，也会有正常的工作交接期。”

谈文斌话已经带到，轻松起来，他微微一笑：“凡事总有例外，你的工作十分重要，谢总不放心。”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好好向谢总报告的。”

林素优先处理a市的事务，其中有一封是陈沧海的邮件，他写得十分客气，开篇就是：“林总您好，因事情紧急，周末给您发邮件……”结尾还有一句“顺颂商祺。”

林素看着这四个字愣了好久，这么古典的用语，她还是在服务某个香港地区的客户时用过，有些日子没用了，都差点忘了这个说法，看来，大国企就是讲究。

这好像是合作以来，他给她发的第一封邮件。邮件是一种较为正式的沟通方式，他平时有事都是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特意发这样一封邮件，是表示郑重其事吧？同时，也是为了留下证据，方便日后解决争议与纠纷。不错，他们代表的都是各自的公司，有事，确实得先分清责任。他也抄送给了艾米，不用说，那就是警示她了。

林素仍然觉得一阵凄凉，他们已经到了要互相说“顺颂商祺”的地步了吗？原来不必再见，他们对着电脑，也得成熟的表演。这一刻，她无比渴望去集团，越快越好，斩断这种变态的、不必要的联系，对他们都是好事。他们确实不能做朋友，认识再久，再怎么有感情，也只能生分。

他说的事情已经解决，林素还是决定回邮件，她中规中矩的写道：“陈总您好，您反映的问题已解决……”她删掉结尾处的“顺颂商祺”，换成“祝好”。

无论如何，她总是希望他好。身体好，工作好，感情……也好，总之，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