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休得放肆!”一个镖师一声大喝,挺起手中长枪直往野雪身上扎去。
这镖师心中自有分寸,知道这和尚并不是夺镖劫财的恶贼,只是不听规矩罢了。他把这枪对着和尚,却不是要伤他性命,只想把他吓退便罢,故把枪尖往前偏了几许,要拦在野雪身前。
野雪耳中早听得那镖师动静,心中不慌,嘴上一笑,听得风声近了,便忽然把脚下步法一变,向身侧闪开两三个碎步,身形忽如落叶被疾风吹散般猛地飘移开去。那镖师万没想到这和尚扛着两个重物,还能有如此灵活的身法,招式来不及作半点变化,长枪眼看刺空,倒望见一只大箱子直朝自己面门上撞来。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镖师被野雪肩上的箱子冲打了鼻梁,鼻血顿时喷涌而出,身子仰面倒下,直把手里长枪抛到了半空,飞落到人群正前边弹地几下,惹起了一阵惊呼。
众镖师见野雪伤了人,又有一个性子急躁的,怒喝一声“和尚休走”,直挺长枪冲杀上前,扎向野雪的小腿而去。
这一招,也是留有分寸,不取性命的招法,只把野雪脚腕刺伤,休息几日便无大碍,却能要他知道厉害,不敢再有妄动。
野雪早听得风响,心底没有半点凌乱,只把脚下忽又踩开几个碎步来。野雪这步法,细碎却灵活,一时间要那镖师眼中望见满地都是腿影,哪里还能瞄得准枪尖?镖师心中又惊又恼,眼看近了野雪身侧,招式不得不发,便索性只管把枪尖往野雪那腿影里扎去,扎中了伤他一足,扎不中也绊他一跤。野雪却冷笑一声,听着时机,脚步一跳一踩,不偏不倚,正把那枪头踩在了脚底!他把身上力道一沉,那长枪忽如有千斤重一般,从镖师手里猝然脱出,狠狠砸在了地上,又发出了一声轰鸣。
镖师只觉两手一麻,身形一晃,险些没站住身子。他再抬头时,见野雪已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的眼睛昂首俯视着他,把他吓得腿下一软,急忙连滚带爬地退回身去,连野雪脚下的长枪都不敢要了。
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有些爱看热闹的更是火上浇油地喊着“接着打”,把这商铺门外一时变成了卖艺场一般的地方。
掌柜躲在一旁,直捂住了脸,暗自叹了一声:“完了……”
众镖师见二人先后都吃了亏,面子上受了损,心里更是升腾起了浓浓火气。他们急把军阵一展,彼此喝令,都向野雪冲杀过去。
一时间,十几个人影翻飞开来,十几杆长枪如草蛇奔兽般在这空地间游移奔袭。野雪虽双手被两个大箱子封住,却早听见四方动静,脚下施展开一套细碎灵动的步法来。只见他硕大的身躯似鬼魅般在这些镖师的长枪军阵中闪转腾挪,竟教那十几杆长枪拿他不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这胖和尚,好快的身形!众镖师暗暗赞叹,一时间竟落了个以多欺少而不能胜的尴尬境地。
围观人群平日里哪见过这般好戏,一个个都拍手欢呼,喝彩连连,好不热闹。
这热闹,却惊出了店铺后头的人来!
“住手!”一个英武的人影忽然从店铺中快步走出,怒视着眼前这乱象。
众镖师听得这人的喊声,猛地停下了攻势,急匆匆收了兵器,都慌张地向那人影行礼。
野雪收住步法,扭过身形看去,见是刚才在码头上拦他问路的那个三缕长须的镖师。他听这人喊话气息,力道与门外这些镖师绝不可同日而语,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便不敢怠慢,急放下了肩上这两个大箱子,腾出一双铁掌,防着这来人忽然打将过来。
“总镖头……”一个镖师朝那人一躬身,仓皇道,“这和尚好不识趣,他……”
“住口!”那总镖头一声怒喝,似轰天巨雷一般,“你们是镖师,不是江湖草寇!似这般动不动就掏兵器与人争斗,你们能活得过几趟镖?”
总镖头满面怒容,似个鬼神现世,吓得众镖师急忙低下头去,哪里还敢争辩,连呼吸声都不敢让人听见。
“这可是个狠角色……”围观人群小声议论着,“那几个镖师本领平平,可这总镖头若是出手了,我看那和尚未必能赢……”
人群里的石老三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有些紧张,便偷偷挤到那掌柜身边,小声问道:“掌柜,这家伙是谁呀?”
掌柜此时是欲哭无泪,哀声叹气道:“这位可是宁波城里大名鼎鼎的断魂枪沙黑虎,是这沙家镖局的总镖头!是我家老爷花了大钱才请来的,就这么让你们给得罪了……”
今天这场闹完,怕是从今以后,李家铺子跟沙家镖局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掌柜的想到这里,又捂住了脸,只把一面愁容藏在了两只巴掌里头。
沙黑虎镇住了众镖师,终于扭头看向野雪。他沉吟了片刻,缓缓迈开步子,朝野雪走了过去。
野雪脸上不露声色,脚下却蓄起了力道,两只铁掌隐隐前翻,已对准了那沙黑虎的方向。
“打!”人群中爆出了阵阵欢呼,期待着一场高手对决,让他们过过眼瘾。
沙黑虎却在野雪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身形,似乎一眼便断出野雪招法的所及之处,到不了这里。
“这位大师,得罪了。”他轻轻抱起了拳,微躬下身子道,“今日这趟镖,本无什么险恶处,故我带来的都是些初出茅庐,未经什么江湖的年轻镖师。他们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师,望大师念在他们年轻气盛,莫要怪罪。今日若结下了什么仇怨,朝我这个做总镖头的来便是了,我愿替他们承担这罪责。”
这一番话说完,围观众人都愣住了,连那捂住了脸的掌柜都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
“哟呵,原来这就是花大钱请来的狠角色呀……”石老三窃笑了几声,戳了戳掌柜的肋下,嘲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