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曦并不是怀疑谢城隅递的消息真伪，只是，她不明白李太后为何要收留逆臣之女。谋逆啊，但凡有点脑子的都避而不及，那位倒好，上赶着接盘。何况，明慧郡主那个人要脑子没脑子，要权势没权势，李太后究竟图她什么呢？

伴随这个疑问，西凉使团入京了。

去城外迎接的人，与去年大同小异。谢城隅兴致勃勃的奔来告知此次西凉使团阵容，说大相巴布赞为首的使团阵容多么多么庞大，南笙公主的马车多么的富丽堂皇，西凉为大周带来多少多少珍稀贡品，云云。

这些都是大家早知道的事儿，周和曦并未有多少兴趣，但是谢城隅却说，知道是一方面，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她连道周和曦没去瞧热闹十分可惜。

“使团入城了也一样可以看，何必巴巴出城瞧呢？”周和曦剥了一个金橘递给谢城隅，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李太后，究竟为何收留明慧郡主？”

上次，她问的时候，谢城隅吞吞吐吐没说完便走了，某女心有不甘。倒不是她多事，自打她和大长公主走近，李太后便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上回入宫，竟荒唐的给她下泻药……如此卑劣手段，又加上上元节被掳事件，周和曦心中不安。

所以，但凡与李太后有关之事，她一定要想法弄清楚。

谢城隅一口吞了半个橘子，直呼甜蜜，眼神躲闪两下，方才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一定得保密，李太后与寿王，咳咳，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周和曦脑子茫然一下，在谢城隅频频眨眼中恍然……一时语结。

“你想啊，俩人相好，寿王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唯一的半点血脉，看在昔日情分上，她肯定要力保的。”

周和曦依旧语凝。

半晌才问道：“这事，陛下知道吗？”

“不知道……又或者装不知道，嗨，这种事，陛下实在没立场知道。”

周和曦完全理解谢城隅的语境，这样的丑闻，掩盖还来不及，身为孝子的永昌帝，又岂会主动往上撞，唯有装傻才能继续与养母相处啊。

“陛下是重情之人。”谢城隅补充。

周和曦不否认这一点，谢城隅叹气道：“若非宫变之时，太后举止太过令人寒心，陛下也不会狠下心割断往昔……而明慧之事，压断了陛下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其实不光你想不通，我也不明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郡主私底下不夹着尾巴做人，竟堂而皇之的养起了面首，真是……”无语。

谢城隅无法评价。

“城隅，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问题，明慧郡主在那种条件下，凭什么养面首？那些男子，哪里来？”

谢城隅呆了。

她光顾着恶心鄙夷，还没想过这一点。

不过，仔细想之，很好推测，谁收留的她便是谁给的面首呗，否则明慧郡主吃喝都是问题，又哪来的条件养面首？

所以说，李太后的思路令人想不通。周和曦和谢城隅相视一眼，俩人共同下了这个结论。

不过，说话间，谢城隅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你光知道丑闻大白于天下，可知道是谁曝光的吗？”

这点，周和曦猜过，但不敢确定。唯一敢肯定是，里面有大长公主的手笔。

“没错，有大长公主的手笔，但事情最初，是隆玉公主下的手。她一直都认为漏网之鱼活着便是隐患，经过千方百计的搜寻，终于在太后那里找到破绽……”

“你等等，宫变后，陛下不是派禁军搜寻明慧郡主的踪迹，且最后找到她的尸首……哦，你的意思是，隆玉公主压根不相信，私底下并未放弃找寻？”

谢城隅点点头，“所以，当她发现明慧郡主的藏身之地，看见明慧郡主那般污秽皇室，立刻将其一众处死，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是要放火毁尸，万万没想到临了会来几个窃贼，惊动禁军，最后引来了大长公主……”

“那，大长公主她……”

“自然是只黄雀，她对李太后恨之入骨，岂肯放过这等打压她的机会？”

“可，这样一来，皇室蒙羞……”

“正中她怀，皇室蒙羞是隆玉公主最不愿看见的事，隆玉公主惧怕，大长公主自然乐得行事。”

“这又是为何？”莫非这俩人之间也有仇恨？

“你可知忠王？”

“自然知道。大长公主的胞弟，晟王殿下的胞兄。”

“不清楚的，都以为忠王当年寿终正寝，自以为了解的，都知道他是长期服用长寿丹，在西华宫毒发身亡，其实，都不是。忠王是被隆玉公主端的醒酒汤毒死的……”

“这又是为何？”

“先帝二十八年，南下巡吴，当时还是湘贵妃的李太后自以为没了束缚，于西华宫召见忠王，因旧情往事，忠王优柔寡断没有及时脱身，后来在药物的作用下与湘贵妃行了苟且之事。”

周和曦惊的捂上嘴巴，难以形容此时心情。

“隆玉公主得了信儿立刻秘密赶往西华宫，然而李太后消息更灵通，及时脱身，忠王就没那么幸运了……污秽不堪的场面令隆玉公主震怒不已，尽管李太后已经脱身，但她心中已经认定俩人私通的事实，权衡之后，她毒杀了忠王，后，伪造现场，忠王服丹暴毙的消息就这样传出的。”

周和曦神情迷茫，谢城隅冷笑两声解释道：“其实，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隆玉公主得太宗宠爱，受先帝尊崇，先帝继位后，她不仅可以过问前朝事，又可在后宫畅行无阻，如此权势滔天，杀死一个被太宗痛恨，先帝憎恶的闲散王爷，翻手之事。而她，向来自诩国事为重，大局为重，若当时湘贵妃与忠王的事儿传出去，无论皇室还是尚在南巡的先帝，都无法承受，结果自然了断忠王，了断湘贵妃……不过，湘贵妃用了怀孕的法子脱身，哪怕最后小产，也没撼动她在后宫的地位。所以，尽管隆玉公主一再出手，却未能拉下湘贵妃。”

“再后来，先帝驾崩，三皇子继位，湘贵妃身为三皇子养母，荣升太后，隆玉公主再无机会将其除去。”

真是没想到，大长公主与隆玉公主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而李太后与忠王，又是那般纠葛，令人想不通的纠葛……

难怪，大长公主对李太后恨之入骨。

“现在，你明白大长公主的意图了吧？”

“……”周和曦点点头，平静道：“明白是明白，只是不明白，这些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

谢大将军深得圣心这点毋庸置疑，常年伴君左右，肯定会知道一些旁人不会轻易知道之事，可刚才谢城隅所言内容实在太过惊人，而且，从时间跨度来看，有些事，当今陛下都可能不清不楚，谢瑾又岂会知晓？更别提其女谢城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