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幸运,这一辈子她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宠她爱她的爹娘,有永远让着她与她朋友相称的外公;有一个师傅,一个比她还要孩子气的师傅,师傅没有教她杀人,是以她最天真的方法去教导她……她想,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可以有机会忘掉一切,做回一个小孩子,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在父母的面前无理取闹,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在村里的人面前调皮捣蛋。可是他们多么的不幸,他们满足了自己,为自己付出了,却得不到一丝的回报,就在他们死的那一刻,自己都是眼睁睁的看着,没有缝隙一丝一毫帮助……
安花儿手里拿着几个糕点,居高临下的递给安心:“安心,吃点吧,你晚上什么也没吃……在想什么,别想了,没有用的,你看今天的天空,是不是多出了很多星星,如果你收的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不分日夜地挂在天上,那么你的家人,我的家人,我们的乡民们都在看着你我。你的泪水,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帮助。只有长大,有能力,才能报仇。忘记今天你所失去的,忘记昨天你曾经得到的,把它当成上一辈子的事情,这一辈子,你需要去做的是成长和冷静。”
安心抬头看着这异常璀璨的星空,听着安花儿幼稚的安慰。
看到花儿倔强的脸,安心心中一凛,不仅仅是自己失去家,花儿一样失去了一切,自己没有了爹娘外公,但是还有弟弟妹妹,对于弟弟妹妹来说自己就是他们的家人,自己就是他们的活下去的支柱,而花儿则是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都任性的索取着她的关怀,反而是应该多多给她安慰,毕竟自己还是两世为人,在心理上自己可以说是成年人,不能因为过了几年的小孩任性生活就可以一直的任性下去。
就如花儿说的一般,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她上一辈子,已经在这个世界死去,她都回不去了。她为什么要想着自己是林俐,自己不是不幸的孩子。是那个世界太无人道,是那个世界容不下她,她回不到21世纪,21世纪把她抛弃,但是这个时空还没有抛弃她,就算要抛弃她她也要做一次让自己无悔的事来——为这一辈子的亲人报仇。她只有安安心心地做安心,报仇便是她安心的责任,而不是一再悲伤于过去的不幸,没有上天的眷恋,那她就教老天什么是天道。
安心擦拭眼泪,心中暗暗道,我叫安心,是安牧梧和肖华的女儿;我叫安心,是肖锤的孙女,是摸鱼村的村民。
安心接过,花儿递来的糕点,一个一个的往嘴巴里塞。仰着头,一会看着星空,一会看着花儿。今夜的空与往常的晴朗夏夜无异,只不过以往看天总是带着嬉戏的欢乐,今夜的空只有海风海浪与一阵阵的血腥味,那漫天的星河发出的亮光似乎要和月亮相争,不再有往常的依慕,而星河中的星更是显得比往常要多几番。
安花儿也在看着天空,小巧的下颚在星河下呼应得暇白玲珑,两颗泪珠从下颚滑到颈项……
安心看到安花儿倔强的无声落泪,难为她在自己面前装作这般坚强,为了自己能够振作起来,心中又是一哽,眼圈儿发酸。
安花儿犹自伤心,忽觉身边有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安心已经走开。
安花儿看到安心走的反向竟然是往下山的而去,便焦急问道:“你去哪里?”
安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安花儿,发现安花儿的泪迹已经擦拭去了,心中滋味难以表达:“回村”
安花儿以为安心要回去报仇,以为自己刚刚的话,使安心失去理智,心中百般懊恼:“山下面都布满了官兵和强盗,你还要下去吗?”
“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村民,还没有入土为安。”安心心中难以表达的滋味,得到了解放,想着这个时空的人们都是重视入土为安这一说,不由哽咽了。
安花儿即便心中在怎么玲珑,听到这般话她也是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中的悲伤,眼泪也犹自吧嗒吧嗒的滴落,只不过两唇紧呡在一起,她知道安心是无法让三千多村民入土为安,安心这般说也只不过是托词,自己若是有安心那般能力,自己也是想要去看看村民的最后眼,最重要的是看看那些屠手仇人,好日后报仇索命。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说出来以免安心不知,到时怒气上涌,做出什么不自量力的事情来:“一把火,都烧了,几条村子都都烧了,只剩下黑墙残瓦。烧得一丝不剩,官兵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安心听罢,眼里满是惊慌,她连外公娘亲爹爹的尸首都找不到了,还有美娘子,那个可怜的神兽……慢慢的,她又平静了下来,是啊,烧了,只有烧了她们的尸体,才不会再受到官兵的侮辱,烧了也好,这一片海,这一片天,养育着他们,便让他们长眠于此。三千多人,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让他们入土为安,但是这一烧也不免让她惊慌:“谁,谁烧的?”
“是神兽”
“呵呵,是了,谁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把火,把村子给烧了,那只有神兽了。神兽啊,看着所有人死掉,最后,这还是会有良心,把她们烧得尸骨不存。这就是,畜生的良心呀!”安心边说边山下走。
安花儿看安心真只要下山,虽然知道安心武功极好,但是有多好,只不过看到安心与安牧梧在自家院中打斗,安心还时而败下阵来,所以在她心中安心远不及安牧梧。况且下面官兵这么多,心中知道安心一定要下山,但是还是想要加以劝阻。其实,她害怕,她再也不想看到,又是一个亲人的离去:“你不许走,你不能离开这里,官兵在山下到处搜索,你不能离开这里。”
安心满怀歉意地看着安花儿,一直都是安花儿的安慰,花儿玲珑好面子,有自己在尚且会故作坚强,但是没有自己在,没有人与她分担,便也是一个倔强的女娃罢了。安心无不可定的说道:“花儿,我一定不会有事的,看着我的弟弟妹妹,我只剩下你们了……”
……
安心站在悬崖边,看着对面的山头,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是这十年来,她每半个月就会来来回回的穿梭。这一头,是爱闹的外公和他的二十多头囚狼,那一头,是等着自己归去的爹娘和师傅、好友村民们。
十年间的来回穿梭,都是借助囚狼高大的脊背。谁想到就在今天,安心第一次尝试,从一头到另一头,可是那时候,是怀着上山与外公作伴的心情。可是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今天早上的通都尝试,就是为了现在的目的。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都是囚狼驮着自己越过海峡的场面,想到一夕之间,几条村子加起来的三千村民和二十多头囚狼都离开自己。一阵血腥味又吹来,让她想起那一股奇异的香味,想起十几头囚狼倒下时的场景,阿鸟死了,其他的囚狼走了,当时就只剩下阿大,是安大放的火,是阿大把自己驮到山洞,那么阿大现在无影无踪,想必也是走了吧。
安心气运丹田,双足轻点,跃了过去。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没有任何的负担。她的轻功,原本就比肖锤好,肖锤可以在特定的风力中跃过去,而她更是可以跃过,并且对海风的强弱没有太多的要求。只不过是因为第一次,太高估了自己,而第一次,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掉下悬崖,因为她知道,即便再危险,有家人,有那二十多头雪白的伙伴在,一定会伸出援手,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掉下悬崖的时候还会滑稽的想着前世今生加后世投胎的问题。
已经是半夜了,一场大火把原本的村子,烧得面目全非,官兵用了一个下午和半夜,在山上、在村里搜查,除了确认一座山有阵法之外,就什么也查不到,什么也找不出来。摸鱼村是这样,大船春是这样,大庆春也是这样。杀了一天,他们活下来的人,算是十分的幸运,他们亲眼的看到,村民的尸体上自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那火蔓延着也烧死了、呛死了无数活着的屠手。在这场诡异的自己燃烧的大火中,不少武林中人和海盗都纷纷的逃离,只剩下一些官兵,他们奉行的是朝廷的命令,即便他们怎么骂骂咧咧,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在这一片沙滩上守着,这烧成灰烬的村子和骨头都烧没了的“尸体”。安心在这里长大,这附近的村子都是安心所熟悉,都是安心胡闹过的村子,都有着她的快乐,她的天真。可是现在安心看到原本贫穷却情意绵绵的一切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残垣断壁,没有了屋瓦,没有了家具,更没有人。
她巧妙的,躲开了巡逻的士兵们,来到了自己的家。这个熟悉的家,也是不可避免的面目全非了,院子里的大水缸,今天早上,她和弟弟还打了满满的水,现在大水缸,已经裂开,塌了一边,里面的水早就被大火烧干了。
坏成这样的水缸,无论你怎么用陶泥补贴也是再也不能用的了。就像她的亲人,在刀剑中那离开自己身体的头,再也找不到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