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帝王,最重要的是两点。一是御下有道,二是审时度势。这两点我自认为都做的不错,按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君主了。然而父皇我这辈子却有个最大的遗憾和污点,就是一直给匈奴人卑躬屈膝、割地称臣。但那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为。现在我把这两个本事和这一个遗憾,还有我大虞国的江山一并传给你,你要好自为之。”这是武帝姚安华的临终遗言,也是他对儿子姚不疑的殷切希望。
但好自为之这几个字说的可太轻了。
姚不疑慎重的接过了他老爹的本事和遗憾,以及这份全天下最大的家业和最危险的重担。然后,超额完成了任务。
虞文帝景泰八年,那年方起十岁。摩拳擦掌的姚不疑先拿东北边的小国高丽试了试刀锋。
此时方纪的坟陵都已经立了三四个春秋,开国那一辈元老功勋们算是彻底落了幕。于是,谨记父亲遗言的姚不疑大胆启用了赋闲在家十多年不曾掌兵的方许,续写了方家三四代将门的传奇。
方许在此之前是个无名之辈么?当然不是。
多次提到的那三个被灭满门的倒霉蛋,有两个是方许带兵拿的人。
河沔之战和东平之战。一个刚刚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毛小子,连续对付了两位四五十岁身经百战的老油条。有种叫做天赋的能力,怕不是谁都能学的来的。所以这样的方许,收拾一个小小的高丽,简直手到擒来。
高丽之后便是西羌。
对于西羌的征服,最重要的不是如何打败他们,而是如何找到他们。那是几十个在陇西之外四处迁徙的部落。他们聚集在一起可以随时扰乱帝国的西北边境,而他们分散开来便能藏匿于河湟地区广袤的草原之中。
同样明白这一点的方许把文帝交给他的五万大军留在了陇西城。仅带着一万骑兵半个月扫荡了河湟地区内所有的西羌部落。羌人首领被擒往洛阳,侥幸逃脱的残支被逼无奈下只得向西南方迁移。也就是从那时起,羌人才开始被人们称作西羌。
两个不老实的邻居一个降服,一个逃跑。另一个邻居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着了慌。
当时的匈奴王夏叠有没有他父亲夏顿的雄才大略还未可知,但毫厘不差的学足了他父亲的凶狠暴虐是肯定的。这一点,他亲手射杀的两个与他争大位的兄弟就可以作证。
夏叠眼看着自己北方霸主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于是以岁贡不足为借口,二话不说先提兵屠了虞国边境上的三座小城。被宰杀的都是男子,活着的女人自然成为了匈奴人马背上捆绑着的战利品。
姚不疑到底有没有在岁贡这事上缺斤少两?反正他本人是绝不会承认的。
战争的第一步是先成为正义的那一方,所以只要姚不疑永远不承认是他先违背了合约,那他就在这一次争执中占据了主动。因为,恼羞成怒的夏叠屠杀边境平民的行为不仅给了姚不疑一个绝佳的开战借口,还使得他无需做任何战前动员,就已经让虞国的千万军民同仇敌忾。
虞和匈奴的战争是惨烈的。惨烈到从景泰十一年到景泰二十三年,十二年的时间里双方总计阵亡了超过四十万的正规部队。这其中的拉扯、进攻、坚守、反击,一遍又一遍的在两个互不相让的巨人之间,上千里的国境线上上演。
最初,匈奴人几乎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匈奴骑兵的机动性,和他们手里的长弓让虞国的步卒吃尽了苦头。同样敏锐的文帝和方许立刻意识到,想要与匈奴人见个高下,一定要组建一只庞大的骑兵部队。
训练骑兵的重点其实并不在骑士,而在战马。虞国的领土上没有一块适合良马养殖的草场,这让虞国的骑兵团一直处于三万骑兵却只有一万多匹战马的尴尬境地。方许曾无奈的玩笑道:那两万没有战马的骑兵,难道要一万人骑着另外一万人作战么?
然而,乌孙人的倒戈立刻解决了这个问题。
还是要感谢夏叠的残暴和愚蠢,原本是匈奴手下仆从的乌孙人因为不堪忍受夏叠一再的欺辱,终于倒向了抛来橄榄枝的虞帝国。乌孙的国力和地理位置对于虞匈争霸来说无足轻重,但是乌孙有一项最重要的能力,成为主导双方形势的重要砝码。
乌孙国盛产良马。
有了充足的战马供应,虞匈两方的实力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虞国以往笨重的步兵兵团,摇身一变成了纵横驰骋的骑士。
但即使这样,双方一时也还没分出个胜负。直到景泰二十三年,那一年方起二十五岁。
这二十五年,是虞国由弱转强的二十五年,是虞国真正走向一个帝国的二十五年。方起的前半生,全是虞国上升的轨迹。
那时二十五岁的方起已经跟随方许在军中历练了七八个春秋。这七八年的时间里,他主动了解匈奴人的战法战术,学习了对各种敌人动向的判断与应对,掌握了指挥和训练军队的关键法门。
他像普通士兵一样与所有士卒生活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冲在战争的最前线。他从一个懵懂的新兵,迅速成长为一名足够优秀的将军。他有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和老成,还兼具着年轻人的果敢与敏锐。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壶城大战的焦点是方许能否成功突围匈奴骑兵左右两翼的包抄,从而与匈奴主力正面决战。
绝对不能和匈奴两翼包抄的骑兵有太多纠缠,这是方许与匈奴人十多年的对战中总结出的经验。但是谁能完成拖住敌人包抄部队的任务,方许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
主动请缨的方起当然不会得到他父亲的许可。毕竟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为整个大军的左右副将之一,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他的出身和姓氏。
但方起的坚持和恳求让他得到了一个左军都尉的位置,就相当于副将的副将。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负责阻击匈奴右翼的人,名叫梁络。他是兖州第一大望族的掌门人,他的儿子,正是当今掌握着帝国权柄的梁司徒——梁翼。
梁家和方家素来不怎么和睦。他们从朝廷争到了军队,愈演愈烈之下,大有撕破脸的趋势。但是当梁络几次背后捅刀子都没收到预想的效果后,他似乎忽然开了窍。主动和方许修好,主动放下身段安心当一个副将。这也让这几年对匈奴的作战顺利了许多。
然而,很多看似平静的事物下,总隐藏着人们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