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怡一夜没睡。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回放的是今天看到、听到的东西——月光下紧紧相拥的小情侣，街道旁满目寒光的盛烨，还有他冷酷的发言……

“哎，他到底要怎么把人家两个分开……”

梁慕怡望着天花板发出疑问，将醒未醒间，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答案，就这么来了。

下午五点，梁慕怡出现在“就是干”组织大楼五百米外的一间咖啡厅。

往日披肩的直发被她用卷发棒弄成了微卷，精致修饰过的脸庞更添女性成熟和魅惑，倒是与往日大相径庭。

尽管在室内，她仍旧带着一副黑框墨镜，不时四下望望，显然是怕被组织路过的人发现。

约莫五点半左右，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发出响动，她闻声望去，微微松了口气。

许家豪顶着昨天那副标准it男的形象走过来，一边放下背包一边问：“你怎么过来了？”

梁慕怡抿嘴笑了笑：“顺路。”

许家豪眉头一挑：“你家在西头，这是东头，顺哪门子路？”

正端咖啡喝的梁慕怡险些呛住。

她急忙拿纸巾擦了擦下巴，才道：“怎么说话呢，皮痒了是吧？”

许家豪叫过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一块黑森林，才又靠回沙发背。

“是为了昨天的事吧？”他直接开口。

梁慕怡低头摆弄咖啡勺，也没说话。

见此，许家豪心里更确定了。他略显无措地挠了挠头，又往前凑了几分，道：“这会儿只有你一个人，是不是说明……你还没告诉盛大哥？”

梁慕怡的手一顿，内心越发复杂。

许家豪看她不说话也不急，嘿嘿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挺大，毕竟现在正是重要关头。不过阿怡你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一定会做好，绝对不会耽误咱们的进度！”

听到这儿，梁慕怡心里一阵难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傻子还以为她在计较什么鬼进度……

她深吸口气，终于与他对视。

“家豪。”她说，“进度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的感受，你的安全，还有……你想过吗，小柔毕竟是超能力者，你跟她在一起是不会……”

“我不在乎啊。”许家豪打断梁慕怡，一脸坚定，“超能力者又怎么样，不还是人吗？跟我一样……嘿，可能有那么点不一样，但是不碍事啊，你看咱们不就相处的很好？”

梁慕怡心想那朋友跟恋人能一样吗，正要反驳，却见许家豪突然皱了眉。

原本还清澈淡定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迷茫，他道：“可你怎么知道小柔是超能力者的？之前也没听你说过，昨晚眼镜我也摘了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梁慕怡张了嘴，话含在嗓子眼儿也不知怎么解释。

这关头，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应声而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姑娘，她站在门口环视一圈，视线很快钉在梁慕怡他们这桌，几乎不做犹豫走了过来。

见此，梁慕怡摘了墨镜站起来，先是冲女孩儿热情地招了招手，才冲许家豪道：“家豪，这位是李小姐，是我的一个……嗯，朋友，说是想认识你。”

如果说许家豪刚才还处在迷茫跟困惑中，现在这个局面倒让他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几乎条件反射般，他站起来就要走。

梁慕怡眼疾手快将他扯住，她维持面上得体的笑容，口中小声威胁道：“你再不愿意也得给我坐着。”

“凭什么？”许家豪强硬挣扎，效果并不明显就是了。

梁慕怡死死抵着他，直到将他重新摁回座位，起身时才小声说：“就凭，盛烨知道了。”

五个字，就像一把利刃，生生扎进了许家豪心头，令他刚才的挣扎和抗拒瞬间化为灰烬。

他泄了力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梁慕怡瞧他这幅模样，心里也难受起来。

她一向信奉恋爱自由，虽然想过普通人和超能者在一起会出现问题，但有问题解决不就好了，何必强硬把他们分开呢？

但盛烨警告的话仍旧在她耳边回响，令她不自觉在想，是否因为以前事不关己她才高高挂起。如今真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她才开始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可惜，盛烨没给她想清楚的时间，他只让她带许家豪来这儿，又安排了个他们以往的同事，美其名曰——相亲。

梁慕怡叹了口气，不愿继续被困在这种难堪的气氛里，借口上厕所离开了。

她人刚走，上一秒还受气包模样的许家豪突然抬头，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突然坚定道：“李小姐，很抱歉跟你说接下来这番话，但如果不说，我要抱歉的就是另一个人了。”

“而她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我想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昨天才刚刚在一起。”

“现在可能因为一些问题，她哥哥不同意我们的事，所以才安排咱们见面。但我希望你知道，这并非我的本意。”

说完这些，许家豪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完，他重重放下杯子，深呼吸。

“李小姐，我很喜欢那个人，虽然我跟她认识也没有很久，但有时候，你看那个人一眼，你的心就会告诉你，她是你愿意共度一生的人。”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只想跟她在一起。希望以后你也能找到这样的人。”

许家豪说着站起来就要走，在这期间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小姐忽然轻笑出声。

被这个笑声所打断思绪，许家豪脚步一顿，不解侧眸。

李小姐一反刚才端庄大方的温柔模样，她靠回沙发，翘起二郎腿，打量许家豪一番，才道：“盛烨说你是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小子，可我看你清楚得很嘛。”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掏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间，她的语气含着几分怅然：“你刚才那些话，爱情上脑的人可说不出来。就算说了，我也不信。但你这样……长得老实，说要去杀人我怕是都信。”

见许家豪脸色一白，李小姐急忙双手合十：“抱歉抱歉，举例不当，不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来这儿也只是受人之托，不是真想跟你怎么样。”

许家豪坐下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好什么啊，小子，你真以为他是要对你下手吗？”

低沉爵士乐响起的咖啡厅内，面前女子吹出一口烟雾。视线混沌，缭绕于前，昏暗的灯光下，往日那些不被注意和在乎的只言片语，逐渐清晰，汇聚成一副残酷又残忍的真相。

几乎下意识，许家豪猛地转向窗边。

洁白透亮的落地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城市染成了橘红色。正值下班时间，熙熙攘攘的路人匆忙而过。一片黑压压的拥堵中，他目光所及却是对面马路边的红绿灯，那里站着一个女孩儿，瞬也不瞬望着这边。

便是隔着这老远的距离，他们的视线也于半空中相撞了。

往常那张总是温柔可人的笑脸却不再，只余一汪寒霜，比数九腊月还要冻人，就那样刺进他的眼，然后又消失不见。

许家豪猛地跳起来，甚至来不及打招呼，拎起包就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当梁慕怡重回座位，她看到许家豪的座位上空无一人，顿感不妙。

“老李，人呢？”她道。

老李长长呼出一口烟：“奔向爱情了。”

梁慕怡一怔，一巴掌拍上她后脑勺。

“爱你妈的头，要出大事了！”

-

沈柔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身边尽是为了生活在奔波的人。

曾几何时她也希望自己跟他们一样，穷一点，过的普通一点，想的简单一点。但后来说起这个想法，却遭到了父亲的嘲笑。

“你生在沈家，注定了这辈子不会平凡。”

平凡不是金钱上的，更无关利益，她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沈柔低着头笑了声，抬头看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海滩，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侧目，看向身后一直跟着的男人。

合体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态度，那副金丝边框眼镜下闪着令人捉摸不透光的眼，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长舒口气，道：“哥，你跟了我这么久，不累吗？”

盛烨没有上前，他靠在一旁的路灯下，掏出烟缓缓点上。

“担心你。”过了许久，他才说。

沈柔闻言笑得更厉害，她别过被风吹乱的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就是想让我看到那些吗？”

盛烨弹烟灰的手一停。

沈柔却浑不在意，继续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替我挡掉所有可能伤害到我的人和事。我是很感激的，但哥哥，有时候我也挺恨你。”

“你忘了我在身为超能力者的前提是身为一个人，你剥夺了我应该享有的一切权利，生活上的，感情上的。”

“即便到现在，连你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还是要管我。你以为我真的相信许家豪会背着我去相什么亲吗？哥，你是病急乱投医还是脑子坏了，这么蹩脚的手段你觉得我还见得少吗？”

盛烨没有说话，他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渗出来。

可沈柔像是打定主意般，要将这二十年来的委屈尽是倒出。

渐渐暗下的天色仿佛给二人更添了距离感，但眼下谁也没有再近一步，似乎这数十年的兄妹情谊也不过如此。

“哥，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只是那些人我没那么喜欢，错过就错过了。但许家豪，我绝对不会放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如果，你一定要阻止我，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知道爸跟萧廷昊那些人的勾当吧，或许我也可以加入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