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许红尘绝,天门百丈阶。
拾阶而上,足下是蓝田白玉铺就的台阶,表面光滑而又不失天家气度。可脚下传来的感觉却与眼见非同一般,钻心的疼痛仿佛踩下的是荆棘。
停步缓了口气,她望了眼身后叠岭的云层,尽将来时路遮掩。
越到后头,越是难忍。
她恨不能一脚踩空,跳回那红尘尽头。
但一想起自己的修仙之路何其坎坷,所经之事何其繁冗,这脚下的路便多少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路再长,终有尽时。
洛苏脑海中浮起这一句话来。
离天门还有四阶之距,那大门便一阵波动,似有灵性一般自中推开,万丈光芒从中迸射而出,光华耀眼,令人心生敬畏。
想那十丈光门,远看一派仙家繁华便令人神往,今至近前,却见门内更是光芒万丈,比之天门还要绚丽夺目。
世人多有乘风升仙之向往,诗词多有讴歌夸赞之言,未尝没有一定的道理。
四阶,不过几步之遥,她轻轻松松的踏了上去。
门内忽而飘出一位老者,须发皆白,目光如炬,手拈拂尘,一派世外高人模样。他上下打量了洛苏一番,满意道:“凡界三千,终等到了个上得了台面的。”
洛苏心中一转,这人从天门内来,言语间高傲自持,定然身份不凡,当即俯首作揖,言语之间多用敬语,哄的那老者笑逐颜开,领着洛苏前往登仙池时多有提点,洛苏自是一番感激涕零。
登仙台,登仙池浑然一体,能登登仙台其人,心智坚韧,性情果敢,为飞仙之要素,而能沐登仙池之人,其所浴时长则为仙家决策是否位列仙班及其职责大小。
洛苏虽没八分把握,但想自己能登登仙台,这登仙池也不会差到哪去才是。可脱下鞋袜,脚尖还未沾水,那蒸腾的白气便灼伤了她的脚尖。
洛苏不敢喊出痛来,只是默默收回了脚,盯着池子思虑其中缘由。
方才老者讲过,这登仙池非同一般,能洗俗气,脱凡骨,涤七情,净六根。
七情六欲本是人之长情,这登仙池却如此严苛,非将人生生褪下几层皮才行。造池子的人必定有心理疾病,或是故意贬压飞升之人而为之。
洛苏勾唇,想来那造池之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有一器灵飞升成仙,原身却早已成了神器。
这池子的水之所以于她如此,不过是七魄塑成不久,她不能将诸念压下罢了。
此刻,倒是能借此池磨练七魄了。
老者还在犹疑她为何不入登仙池,这厢洛苏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池中。
她的皮肤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蜕皮,腐蚀。
老者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下波涛汹涌,这登仙池历来未出过如此奇人骇事,刚跳进水里,就被腐蚀的不成人形,真真是前无古人之奇观啊!
他甚至在心里已判了她死刑,只唤了小童来此守着,待她死后通知一声,也方便换水,毕竟死过人的池子有多晦气他是知道的。
小童应声守着,搬了条板凳儿,拿了话本儿可劲儿的翻,来来去去看了几百遍也不嫌乏味,直到听到一声舒畅的长吟,才呆呆的抬起头来。
只见那本该死的连渣都不剩的人,从池子里冒出头来,一米多长的长发凌空一甩,将他手中的书不知甩去了什么地方,裸露在外的肌肤每一处皆可做冰肌玉骨,只一眼回眸,便令天地失色,日月无辉。
他从没见过如此美的女子,哪怕传的神乎其神的天上地下第一绝色的陵华女君。
当然,他未有缘得见女君,只凭想象也知道女君不可比拟的风采。
可光这女子的眼睛就生生将他想象中的陵华女君贬得黯然失色。
她的眼里仿佛包罗万象,令人不由定睛细看,可仔细观摩后,又觉什么都没有。当她不看你的时候,心里又不禁怅然。
活动一下筋骨,感觉通体舒坦,回头一看,却发现有个八九岁的小童坐在板凳上垂涎。
她自然深知人的年龄阅历不能从样貌来取决,当下一手激起千层浪,以浪为幕,光速更衣。
小童揉了揉眼睛,这才知道自己并未看错,眼前这位向自己询问的人确是那位老君交代不日陨身的女上仙。
他连忙从凳子上跃起,拦住了将要行礼的洛苏,“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须知仙规井然,即将位列仙班之人如何能向一位童子行礼,若被司刑的沧溟帝君知晓,小仙怕是要遭殃的!”
沧溟帝君?
洛苏神色一动,忙致歉:“洛苏刚刚飞升,不懂仙家之礼,差点坏了规矩,多谢仙友指教!”
小童摆手道:“仙友于登仙池中化茧成蝶,这番时日,就连当年的帝君也望尘莫及,不必如此谦虚!仙友升仙日久,先容我通知老君一声,且待须臾!”
洛苏还了个礼,言道应当。
只见那小童从怀里取出一只哨子,只消一吹,就从天边引来一只丹顶仙鹤,他只挂了一个铃铛在足上,那仙鹤便盈盈掠去。
不过须臾,那日的老者便驾云而来,一见洛苏,只捋须骇首,一副满意至极的模样儿,“小友根骨不凡,不知长于何物?”
擅长什么?洛苏回想着自己飞升前的经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除了捣乱。
她摇了摇头,“晚辈并无长处。”
老者凝眉,忽而展颜:“既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洛苏跟在老君身后,腾云离去。
云程万里,于得道仙人不过须臾之间。
不过几个眨眼,一座云中城映入眼帘。那云中城实为恢宏,坐落九重天,凌驾于日月之上,亭台楼阁无一不彰显仙家雍容华贵之气度。
尤其那九重天以上,翻滚的云山之间偶尔露出的金光,更是让人心畏。
老君转头看向洛苏,“凡人只知九重天上住着神仙,却不知这九重天不只九层,本君此番带你面谒重华帝君,能否留在一十三天,还是要靠你自己了。”
广袖一带,流云即逝,十几息后,当冲破云山,得见金光。
仔细看去,那金光竟是一条从白色的门内延展而出的长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