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褚叶口中描述,洛苏大体对仙界有了模糊的认知。
其实她飞升上来的地方并不叫仙界,而是警幻仙国,作为以人类为主的第一仙国,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莽荒时代,其历史之悠久已超过了安东路斯的任何一本历史文献。虽然几经易主,也经受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战火的洗礼,这座安东路斯最大的仙国,因唯一的半神之子、居于一十三天的重华帝君而令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都不得不衡量自己的实力是否能与其相对。
它位于安东路斯东大陆的一条元素龙脉之上,也借此掌握了大部分凡界的飞升口。
虽有警幻仙国这等庞然大物的存在,但这片东大陆却并不太平,警幻仙国的边境,毗邻广寒、依从西大陆不辞辛劳日夜奔腾的黄昏之河所建的流沙城,驻守着警幻仙国近四十万的强大兵力,时刻防范着那黄昏之河对面的邻居——夜精灵的偷袭。
按理来说,因着信仰的不同,东大陆和西大陆自古以来便遥遥相望,无甚过多的交集。但因着近乎几百年之前的天厄之灾,一条横贯西南两片大陆的深渊吞没了数百万条生命,同名天厄之渊。
不幸的是那场灾难发生之时,精灵国正值内乱,夜精灵也被这场灾祸带走了族地。于是,受创极重的夜精灵族选了一个新的族地——位于东大陆的警幻仙国对面的元始森林。
当然,元始森林作为一片历史跟重华帝君的头发一样悠久的地域,它的土著可不会轻易答应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外来者安家落户,于是,矮人族与翼族一致对外,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次之后,暗夜精灵不但反客为主,还把两个族群驱赶到了东大陆的边儿上。
每年都有大量的商队往来毗邻的流沙城,都要借道广寒之域。
是非之地多商机。
广寒之域相当于一块肥肉,就这么掉在了她的手上,洛苏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尤其听完褚叶舌灿莲花的讲述,心间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
她坐不下来,在殿内来回走动。
偌大的殿宇间只听得到她的脚步声,踢踢踏踏,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如同鼓点。
她的不安更浓烈了些。
不对,她一个初来的新人,怎么会被安在这样重要的岗位上?
荣宠太盛,反如烈火烹油。
遥远的一声“嘃——”,把她拉回了现实,是交接班的钟声响了——
她的灵台一阵空明。
她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半神之子重华帝君,可谓天下鲜有敌手之人,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来历!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原先是什么,但她知道一点——争夺她的人,是从上界下来的。
门外影影绰绰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说的是什么政务繁多,不及您来的重要。
这谄媚的语句,竟是从公孙非口中传出。
穿花拂柳,新发的嫩草伸展着柔软的腰肢迎接仙履的踩踏。
公孙非始终谦恭的落后半步,引领着来人逛了小半广寒之域的美景,才姗姗迟至,不情不愿地推开了聚贤院的正门。
彼时洛苏正半倚着廊柱,支楞着一条腿,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了廊间拱起的扶手上,一手托着卷经集看的很是投入的模样。
院里一株风烟竹无风自动,空气里如烟似雾的笼着一朵朵半透明的白云,恍若仙境。
这真是仙境,人,也是仙人。
他唇角噙起一抹微笑,抬手挥退公孙非,闲庭漫步般朝那人走去。
洛苏抬头,那人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里。
手中的书简落地而不自知。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出生唤道:“权戢阳?”
那人只是微笑看她,弯腰,将地上的书简捡了起来,素手轻翻,言道:“器,炼器,我倒不知器灵也能容得下炼器之说。”
说罢,抬手,将那书简递了过来。
洛苏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却不接过,“你是谁?”
那人也不恼,只将书简放在扶手上,状似反问般回道:“是啊,我是谁呢?”
他着一身鹤行仙衣,发挽成一髻,戴流星冠,儒雅而又稳重,与她记忆里的权戢阳完全不同的风格。
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脸,她也不会初见失态。
“这,重要吗?”
他喃喃,半是自语道:“不论我是何人,都改变不了……”
他目光望了过来,两眼灿若星辰,“唯有你,唯有你才能挽救这个局面。”
说完这话的他身子猛然一松,顷刻之后眉头紧蹙,打量了下周遭环境,迟疑道:“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洛苏望着他不似作伪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焦虑和不安。
她直起身子来,想要摸他的脸,他身子一躲,竟是烟一般散去。
风过无痕,此人竟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头部一阵刺痛袭来,她不禁扶着太阳穴从栏杆上滚了下来。
这一滚,竟是没有尽头一般,势头怎么都止不住。
洛苏睁眼,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太顺利了,白日飞升之景象倒像是刻意按着她的想象来打造一样。
其实她从未飞升,只在天阶逗留了这么些时日,被心中的执念迷了眼。
修道,为的不就是成仙吗?
身子不受控制的在天阶上滚落,洛苏的身上开始留下大大小小长度不一的伤口,一丝又一丝的血痕浸透衣裳如寒梅点点绽放。
她的思绪不禁飘远。
成仙,这也是身为人独有的权限吧。
一个器灵,哪儿来的仙道?
她伸出手试图掰住天阶止住身形,奈何坠势不减反增。
从前看过的一本无名藏书曾有言:飞升为仙,天堕为魔。井然有序,纵横之道。
魔?
她反而不再反抗,任由身体坠落下去。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自诩正义的人向来是不屑于使用附魔器灵的法器的,她成了魔,就不用再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而且,成了魔,便不用飞升仙界,便能守着朋友守着一亩三分地,乐得逍遥自在。
如此想来,成魔真是万般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