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黎洛的推测，除了值日，时年在放学之后都不会怎么停留在学校之中。如果她进学校里去，时年又往外走，很有可能她会和时年错过。

黎洛把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笔都放在自己的校服包里，等在校园门口，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乎乎的，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校园门口的保安对黎洛已经很眼熟了，一个中年大叔笑着说：“你又来找你哥哥啊。”

黎洛只反应一瞬间，立马点头，乖巧笑道：“是呀。”

“你哥读几年级啊？”保安大叔关心地询问道。

黎洛的脑子里闪过路泽的脸，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八年级。”

要是再往下追问，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幸好此时放学铃声响起，学校大门打开，保安们要忙着维护秩序，没有再和她聊天的空闲时间。

黎洛就站在门口张望，她攥紧了放在自己校服衣兜里的笔记本，以至于手心里出了汗。她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现在时年的身高平平，很容易淹没在人海里，她可不能错过。

她这样焦急地等待，直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她嘴角带出一个微笑，正准备越过人群走过去时，忽而发现时年身边有一个别的人。

夏晚夕。

黎洛停住了脚步，忽然犹豫了，但下一秒，她一咬牙走了上去。

此刻人来人往众多，无一不是穿着同样的校服，只有黎洛，一身运动校服。她穿梭在人群中间，向着时年走去。

黎洛知道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但她无暇顾及任何人的目光，直到夏晚夕转过头来看到了她。

这是她和夏晚夕的第二次见面，一些记忆突然出现在黎洛的脑海之中。

那是她上一世高二时，学校举办的一个大型晚会上，时年和夏晚夕合作表演了一个节目。时年弹钢琴，而夏晚夕跳了一段芭蕾。这个节目不至于惊艳四座，但足以给人深刻的印象了。

时年会弹钢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黎洛在思考之间，已经拦住了时年的去路，在她还没开口之前，就听到夏晚夕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夏晚夕的声音清脆，脸上带着微笑，但黎洛一眼看穿，她其实很不耐烦。

任凭谁走在半路被拦住都会有点不舒服，这是正常的，可黎洛找的又不是她。

黎洛直接无视了夏晚夕，她看向时年，满怀期待——至少装得满怀期待，元气十足地问道：“时年……”

时年看向了她，目光平静以至于有些疏离，仿佛要将所有人拒之千里。

黎洛的心跳速度陡然加快，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可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说出来的话像孤注一掷：“请问，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她已经尽量压低音量了，但还是让许多过路的人侧目，无数道目光就像是要把她扎成刺猬。黎洛没有目光恐惧症，眼下却紧张得微微颤抖。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实在太尴尬了。黎洛自认脾气暴躁，时年要是真的拒绝她，她说不定一激动会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事情来。

如果这次不行，系统还不给她提供地点的话，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敲时年家门了。这种事她不想做，可要是不这么办的话她就只能回溯了。

她紧张地等待着，直到听到时年的声音。

“抱歉。”他说。

黎洛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短短两三秒时年已经离开。黎洛咬住嘴唇，转过身，飞速追上去问道：“为什么？”

这时路边已经有人停下来观看这一场“表演”了。

时年没有回答黎洛的话，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夏晚夕倒是回过头来看了看黎洛，她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黎洛停住，站在原地，望着时年的背影，睫毛垂下。

无数的回忆掠过黎洛的脑海——在今天之前，他们见过十次面，在图书城、在公园、在在漆黑的大街、在阴沉的陵园、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在有喷泉的广场……她以为结果不会是这样。

她心中饱含期待，以为不会被这样干净利落地拒绝。

情绪喷涌上来，不是失落，不是尴尬，是委屈。

就算预想过会被拒绝，但真正被拒绝时她真的无比委屈。装病逃学，无数次撒谎、在两所学校之间来回奔波，在他难过时安慰他，独自一人时为他担忧……她为了他做了这么多，说到底，也只是感动了自己。

对啊，说到底，他们不也只是陌生人吗？他是死是活本来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和他最后的交集本该是在多年以后同学聚会上听闻他的死讯多出的一声叹息，现在她又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没有一点作为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丝毫的尊严。

黎洛用手臂捂住自己的脸，等她垂下手臂，胡乱地用手擦去滚烫的泪水，脸上的表情已经再度变得坚毅。她冷漠地扫视一眼周围聚集起来的人，眼神看起来却像是在赌气，随后转身离开。

有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黎洛转过头去，看见了路泽的脸庞。

本来路泽的脸上还带着笑，看见黎洛泛红眼眶的一瞬间，他沉下了脸，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柔：“怎么了？”

黎洛扯回自己的手臂，垂眼摇摇头：“没什么。”

“骗鬼呢。”路泽皱起眉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啊，我就是骗鬼。”黎洛声音毫无起伏。

路泽看着她，却叹了口气：“是不是和时年有关？”

黎洛没说话。

路泽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就知道，和时年有关的准没什么好事。时年这个人是没办法沟通的，也不知道黎洛要在这上面栽多少跟头才会醒悟。

眼下追问发生了什么并不合适，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人，总有他认识的人清楚发生了什么，到时候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了。

想到这些，路泽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他猛然勾住黎洛的脖子，笑嘻嘻道：“走，哥带你吃蛋糕去。”

黎洛推开他的手，依旧面无表情：“不，我要回去了。”

路泽全然不顾黎洛的反对，他抓住黎洛的手腕，往前跑去：“不行，拒绝无效！”

路泽的力气实在太大，黎洛挣脱无效，只能自暴自弃地任由他拉着她跑。两个人没跑多远，转过一个弯后在一家店前停了下来。路泽松开手，推开门，黎洛在他的目光之中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路泽扭过头来问她。

黎洛摇了摇头：“没有。”

路泽倒是毫不在意黎洛的冷淡：“那我随便点。”

黎洛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转过头去看到窗外的景色。现在是傍晚，太阳光将云层染成金色，天空之下，路人行色匆匆。黎洛知道天很快就会黑，毕竟太阳直射点正马不停蹄地向南回归线移动，天色只会暗得越来越早。

路泽很快过来了，他的坐姿向来随意：“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点的我喜欢的。”

店员很快将甜点端了上来，顺便告诉了黎洛蛋糕的名字。

芒果慕斯，提拉米苏，黑森林樱桃蛋糕，以及一杯草莓果茶。

黎洛拿起勺子时，发现路泽并没有动。她抬头望向路泽，只见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吃。”

黎洛不想问为什么，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黎洛塞下一口蛋糕时，泪水却忽然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