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得可怕。

黎洛觉得自己应该问错了什么话，她心中有些懊悔，好死不死地提这完全无关的一茬。到最后她不得不咬住嘴唇，问道：“时年，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黎洛心里一慌，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明显是时年推开了一扇门。

呈现在时年眼前的是一间关闭许久的琴房，从白若水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但阿姨每天都不会忘记打扫，所以看起来十分干净。

小九在告诉黎洛有关白若水的资料时，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实际上白若水是学钢琴的，她大学毕业就和时也成婚，很早就生下时年。在时年小时候，她弹钢琴给他听，在他四岁时就亲自教他。

时年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其实对钢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不想让白若水失望，只是想让白若水开心一点，哪怕一点点。

他摸过不染一丝尘埃的琴键，又很快收回手。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重新关上门。

“我会弹钢琴。”他说，“不过不是很喜欢。”

黎洛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她清楚最好是不要多问，所以只是嗯了一声，道：“你钢琴也弹得挺好的嘛。”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实际上黎洛一点儿也不清楚。听时年弹钢琴她只听过一次，还是八九年前的事，更别提她对于钢琴水平毫无鉴赏力。

谁知时年丝毫不领情。

“你听过我弹钢琴？”

“没没没。”黎洛立马否认，“只是你那么聪明，肯定学得很好。”

无意义的聊天就这么进行下去，等到了五分钟准时挂电话，那边时年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这次他难得的让黎洛先挂。

黎洛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进房间她关上门，扑倒床上大声呼叫小九。

“来了来了。”小九应答，“何事召唤本大爷？”

黎洛在床上打个滚，回想起时年听到钢琴时的不对劲，开门见山道：“时年和钢琴有什么渊源吗？”

“嗯？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小九疑惑三连。

“打电话的时候他有些不对劲，所以才来问你啊。”黎洛不耐烦地说，“是不是你给我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怎么可能……”小九正想毫不留情地反驳时，突然停顿。

钢琴？关键信息？

这两个词语让它迟疑了，过了片刻，它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它好像确实是忘了什么，比如白若水是音乐表演专业，主攻钢琴。但是它认为这个不重要，于是擅作主张决定不告诉黎洛。

小九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起来了。白若水是学钢琴出身的，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一方面，她本身也很喜欢。”

黎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的责问在小九预料中到来，小九也不好意思反驳，它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狗头。等到黎洛骂完后，它才心虚地说：“我这不是以为不要紧嘛。”

黎洛被噎得无语。

算了，她不想花费多余的时间和这个满是bug的系统进行毫无意义的辩论，索性直接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重要信息，赶紧想想。”

她可不想三番两次的踩雷。

“或者说，”黎洛想了想，又问道，“时年对白若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过去黎洛也曾问过小九类似的问题，小九只说白若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当时黎洛没有往深处继续追问，只是随便听了听。

小九琢磨了一下，道：“根据我这边所有的资料综合分析来看，我认为时年还是很爱白若水的，但是他这份感情是得不到母亲的回复的。因为白若水……”

小九忽然停顿下来。

黎洛不由得催促它一下：“白若水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我想白若水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时年更像是她对时也感情的一个投映。在时也还没有和时家决裂的时候，他对白若水有最起码的尊重，看上去至少是一个负责的丈夫和父亲，那时的白若水表现得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在时也离开时家之后，他对白若水的态度一落千丈。白若水见不到时也，她便移情到了时年身上。”

黎洛皱了一下眉。

“从头到尾白若水爱的人就只有时也，她爱着时也，却又无法留下时也。这样爱到最后就只能变成巨大的恨，所以……”

“她也恨时年对吧。”黎洛打断了小九的话。

“是。”小九说。

黎洛叹一口气，似乎很为时年惋惜：“那他为什么还要爱着白若水呢？”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爱白若水啊。”小九说，“只是我认为他对白若水还是很有感情的。”

黎洛无言。

这两句截然相反的话，黎洛反倒是都能理解。

按照小九的说法，曾经时也和白若水也是正常过的，时年最开始成长在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庭之中，必定也是爱过自己的父母的。就算后来发生巨变，感情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一定有一个变化的过程。

小孩子不懂爱这个字，但也能感受出来为什么父母不像从前那样关注自己了，为什么没有以前那么对自己好了。也许时年曾经做出过什么努力想要重新获得父母的温情，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终于明白这些都不是他所能左右的，所以只剩下失望，不再去企求可以获得些什么。

长此以往下去，造成的就是今天这个局面。

难怪她今天提到钢琴他会显得那么不对劲，时年会弹钢琴，想必最初教他的人就是白若水，他一定是联想到了白若水。

早知道她不随便问了。

黎洛莫名有些懊悔。

下次和时年聊天还是聊聊学校聊聊学习之类的就好了，她真的有些担心触碰到他的雷区。

兴许是看穿了黎洛的想法，小九安慰她说：“不用担心，时年哪有那么玻璃心，你和他多聊聊，说不定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呢？”

“真的？”黎洛语气中有些怀疑。

“应该……是真的吧？”

“滚！”小九就没给她出过靠谱点的主意！

话是这么说，当小九真的消失之后，黎洛从床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小九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的。

真正想要拉近关系的话，怎么可能不聊一些跟家庭有关的内容。她得学着怎么从时年嘴里套话，当然要循序渐进，不能像调查户口那样。

不过先不用忧虑这个，她需要先思考思考明天的事情。

也不知道班主任的调查结果如何，和她心目中猜想的又是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