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黎洛对时年的了解,他笑的时候通常没什么好事,因此她突然觉得空调风吹到了她身上,后背上随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正当她战战兢兢时,时年已经偏过头来,看着她,嘴角仍旧带笑:“我说了你就能懂吗?”
黎洛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心里却逐渐生出一些难过来。他并不是真的在笑,因为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悲伤,好像随时都要溢出来。
她看一眼他缠满绷带的手,旋即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看见你这么难过,所以无论快乐还是悲伤,我都希望你能和我分享。”
“黎洛我误解你了,原来你还是会说话的嘛。”小九再次蹦跶出来点评道。
黎洛很想揍它一顿,让它闭上自己的狗嘴,可她现在站在时年面前,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
她的脸上带着笑,还有点儿傻气的认真。
时年静静地望着她两三秒,最后移开目光,道:“抱歉,我现在不想说。”
他不想提起那个男人。
“我知道了……”黎洛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还会再来。”
“嗯。”时年的声音轻轻的。
黎洛走到门口,笑着朝他挥挥手,这才拉开门走出去。
时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
“阿年。”阿姨唤他一声,温柔地询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粥,喝点粥吧。”
时年闭上眼睛,声音如同叹息:“他走了吗?”
阿姨定定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没有,他说他……”声音顿一下,才接着说:“他有个会要在这附近开,所以要在家里住两天。”
时年不说话了,阿姨看着他苍白的脸,又说:“这几天你就在医院住着吧。”说完她看向别处,早已生出皱纹的脸上也有些许不忍。
她给这家人当了好几年的保姆,吃住都和他们在一起,对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有所了解。她知道他们是从漳城搬来的,知道他们家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也知道男主人与女主人之间的不可能缓和的冲突。说实话,她只是一个保姆,并不能干涉与指点什么,她唯一可怜的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时年很乖巧,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从小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哭闹。带这样的孩子自然非常省心,他又聪明,几乎不需要担心什么。她也曾经想过父母之间不断的争吵和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可是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以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忽视了他的想法。
直到有一次,时也带了一个女人回来,白若水上去抓住他和他吵架,两个人吵到彼此都丧失了理智,白若水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朝着时也砸过去,没有很准,但还是擦破了时也的额头,血顺着他的脸低落下来。烟灰缸砸在身后的玻璃上,巨大的响动让她的心都惊了一下。白若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哭起来带着满脸的泪水上去跟时也道歉,查看他的伤口。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没有看见时年,她急急忙忙地去找他,才发现他蹲在一个二楼的角落里,在这里可以将楼下正在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哭,嘴唇却被咬破了,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下。
“他们为什么不离婚。”时年双眼空洞,就这样望着她,“为什么他们要互相折磨。”
他还那么小,却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时年并没有他看上去那样平静。
这次也不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划得满身伤口,如果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或许……
阿姨止住自己的想法,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问道:“阿年,要不然我去帮你预约一位心理医生吧?”
“……”时年偏开头,“谢谢阿姨,不用。”
很有礼貌,但还是直接拒绝了。
阿姨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
黎洛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注视着自己视线上方的那行字:约见(6/8)。也就是说,还只用两次她这个任务就算结束了。
干脆连着两天都去病房看他算了。黎洛偷懒地想。
她明天虽然有钢琴课,但是是在下午,可以明天早上去303医院。
打定主意之后,黎洛回到家里,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就去给时年打电话。电话隔了一会儿才打通,接电话的仍旧是那位阿姨。
“要找时年吗?”阿姨心里倒很清楚,“他手伤了,不是很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是黎洛吗?”正在休憩的时年睁开了眼。
阿姨点了点头。
“给我吧。”
电话另一头的黎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清清嗓:“阿姨,是这样的……”
时年用肩头夹住手机,说:“嗯,怎样?”
听到时年的声音,黎洛愣了一下,瞬间变得惊喜几分,语气也轻快起来:“我想明天上午再来看你,就想先问问你方便吗?”
“好。”时年的声音如同叹息。
黎洛咧开嘴笑:“那后天呢?大后天呢?”
“你天天都要来吗?”时年索性问道。
“我担心你嘛。”黎洛不害臊地撒谎道。
时年顿一下,认命地闭上眼:“你来吧。”
得到时年的话,黎洛嘿嘿地笑起来。她挂掉电话,放下手机去浴室里洗澡。她刚脱下衣服打开水,小九的声音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黎洛,我最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系统会指引我去选你了!”小九说得就像在宣布九个亿的投资计划,“时年最近对你的好感度哗哗地张,你的小嘴是抹了蜜吗!”
黎洛翻了个白眼:“你今天不是还在说我直男发言吗!”
“谁让你一个劲儿让他喝热水的。”小九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多喝热水?啧啧啧,不知道还以为喝热水包治百病呢。”
“我那是不知道说什么之下的情急之计。”黎洛不以为然地说。
小九“啧啧”两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每天去医院看他?”
“那不然呢?”黎洛说,“除非你告诉我在同一个地方见面不算数。”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
黎洛洗完澡,穿上衣服回到卧室里,空调的凉气穿过睡衣钻进她的身体里,黎洛不由得舒服地叹一口气躺在床上。
她翻个身,眯着眼睛想明天和时年见面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