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最后没有逼黎洛继续弹钢琴,而是决心教黎洛下围棋,就用黎洛送他的那副棋子。
他将棋盘摆在两人之间,黎洛看着那方形的格子,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是她不想学,是她已经学过了,自认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不行,最后悻悻然放弃。可是时年似乎觉得有趣,她不好意思让他扫兴,只好沉下心,静待时年的讲解。
“围棋棋盘横竖各十九条平行线,一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盘一般分九个部分,九个黑点称为星位。”时年骨节分明的手指移至位于棋盘中心的黑点,“这个被称为天元。”
黎洛身体微微前倾:“星位或者天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有。和内容规则都没有关系,只是标位。”
黎洛抬头,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特意黑体标粗,总觉得会有特殊含义。”
时年不置可否,继续说:“一般围棋里所用棋子的数量也没有明确的规定。”
黎洛安静地听他科普。时年讲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并不是想要教她下围棋,而是找些话和她说。
她静静地听他科普围棋里的知识,比如拿子的正确方法、如何计算胜负、如何提子、什么是禁着点。听到最后,黎洛晕晕乎乎的,根本记不住。
她是真的没有学习围棋的天赋,光是规则她就记不下来。虽说熟能生巧,可光是“熟”的这个过程就已经够劝退了。
黎洛把玩着两颗冰凉的棋子,望向时年:“我猜一中应该有围棋社,等开学了,你可以加入围棋社呀,到时候会有人陪你下棋的。”
时年低头摆弄棋盘,平淡道:“没兴趣。”
呛得黎洛无言。
好吧,他就是个这么冷淡的性格,她的提议纯属自找没趣。
“你想加入社团吗?”时年问,幽黑的眸子里难以分辨情绪。
黎洛托住自己的脸,叹息道:“想倒是想,可是没想好加入哪个,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东西。”
“你很擅长烘焙吧。”
黎洛忍不住轻声一笑:“学校会有烘焙社或者美食社一类的社团吗?”
时年沉默了。
黎洛不想再聊这个,她低头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我下去帮阿姨打下手做饭,她一个人肯定很忙。”黎洛起身,眼看时年要跟她一起,连忙制止,“你是寿星,不准动!”
时年愣一下,当真乖乖地坐回去。黎洛满意地帅气一笑,开门下楼。
阿姨本来正在厨房里洗菜,黎洛挽起袖子,凑到洗碗池边,热情道:“阿姨,我来吧。”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
“我就喜欢做饭。”黎洛打断她,“早点吃完饭,我也能早点回去呀,时间太晚我妈肯定会担心的。”
阿姨见黎洛说得有道理,也不再坚持。
黎洛会做饭,也会处理各式各样的肉类,连阿姨都不免得吃惊,得知她才十五岁后,更是感慨地说自己成年的女儿都做不了这些。
黎洛只是笑笑。谁能知道她并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呢,在漳城拼搏独居的那几年,她几乎什么都自己扛。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给饮水机上水,自己更换坏掉的灯泡……走过街边看见亲昵的一家三口会想起自己两鬓花白的母亲和酒驾而死的父亲,看见举止亲密的情侣更会想起陪伴她度过最脆弱时刻的初恋程一言,可回到现实,她两手空空,形影相吊,孑然一身走过空旷清冷的街道。
没有谁愿意长大脱离他人的庇护,无非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黎洛决心将自己的厨艺发挥到极致,给时年过一个色香味俱全的生日。因为只有三个人,所以每样菜的分量都很少,但胜在种类繁多,鸡鸭鱼肉样样不缺。
等一切准备结束,她脱下围裙,嗅到自己一身的油烟味,撇撇嘴给自己洗个冷水脸,打理一下散落的头发。她从浴室里出来,时年正好走在楼梯上。
“时年!”黎洛伸手朝他晃晃。
时年转过头,蓦地露出一个微笑。
黎洛心一跳,低下头心里嘀咕,人长得好看随便一笑都是精修硬照,比不了比不了。
时年家里的饭桌是长方形的,四面一共可以坐八个人。时年坐在短边的那一面,黎洛和阿姨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阿年,生日快乐,又长大一岁了。”阿姨很是唏嘘。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被母亲牵在手里,圆溜溜的眼睛睁大,好奇地打量她,身高也就刚到她的腰上面,如今长得比她还高,她却已经老了。
不同于阿姨的感慨,时年仍旧很平静:“阿姨,谢谢你。”
“说什么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要谢应该谢你的朋友,这桌菜可都是她做的。”阿姨收起自己的慨然,看向黎洛。
被两双目光同时注视,黎洛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用手指摸摸自己的脸,谦虚道:“还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们先尝尝再说。”
当然好吃,她这么多年的厨艺可不是白练的。
兴许是教育的问题,时年的餐桌礼仪极好,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也不说话,吃饭慢条斯理的。黎洛留意到他很喜欢放在边上的宫保鸡丁,干脆调换位置,把宫保鸡丁放到了他面前。
沉默无声地吃完饭,撤去碗碟,黎洛做的草莓蛋糕被放上餐桌。
黎洛包装时没有忘记附上可食用小蜡烛,蛋糕拆开后,她把小蜡烛插了一圈,一共十四根,全部用阿姨拿来的打火机点燃。
荧荧烛火摇曳,时年看见黎洛清亮通透的眼里火苗跳跃,听到她说:“许个心愿吧。”
于是他闭上眼。
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个心愿随着蜡烛吹灭的那一瞬间,被他留存在心里。
蛋糕吃完黎洛就该回家了,她还没说话,时年便看出她的意图,起身道:“我送你回去。”黎洛正想拒绝,时年已经走到门边,打开门:“不要拒绝我。”
都这么说了,黎洛也不好再推脱,只能老实地跟时年一起。
奇怪的是,时年并没有让司机送她回去,而是选择和黎洛一起坐地铁。
地铁上人声嘈杂,时年静默而无声,仿佛自带屏幕,将自己与他人隔绝。
他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
他想和黎洛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再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