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本次月考是倒数第一。
不是班级,是年级。
他所有科目分数都是零,要么是缺考,要么是交白卷。
在考试那两天,时年表现得十分正常,正常吃饭,正常进考场,没有任何异样——也就是说,他交了白卷。
黎洛大脑一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怒气冲冲的班主任走进教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时年叫去办公室。
对比班主任的火冒三丈,时年显得从容不迫,甚至于看上去像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仿佛交白卷这件事不是他干出来的。
是他做的,但那又如何?
班主任每一步都饱含怒气,她走进办公室,随手抓起一把空白的试卷拍在桌上:“你先解释一下?”
试卷一共九张,都是不同的科目,只有左侧填上了姓名与学号。
“就像您看到的这样,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的语气平静,透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张老师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她现在非常生气,巴不得立马指着时年痛骂一顿,让他清醒过来,可她也知道教书育人讲究的是春风化雨,不能过于情绪化,所以她让时年坐下来,准备好好和他谈一谈。
她拿到成绩,看见时年零分时,起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把他所有的试卷找了出来,才发现他每一科都交的白卷。她非常生气,这种参加每一科考试却全部交白卷,再加上他年级第一的身份,无异于挑衅!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老师冷静下来后,立马想到了黎洛——只有可能是黎洛被她找来谈话后,回去跟时年说了什么,他才会有如此举动。
这样一来,张老师更加坚信这两人是在谈恋爱,并且,黎洛在拖累时年。
必须得找这两个人谈谈,她第一个选择的,自然是故意考了年级倒数的时年。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江州一中最优秀的学生,无数老师都对他给予厚望,尽管这个学生故意和她唱反调交白卷,她也不能过于严苛了。
“你实话告诉老师,是不是黎洛让你这么做的?”她正对着时年,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腿上,摆出一副十分耐心的模样。
“和她没有关系。”时年直视张老师的双眼,说话缓慢却十分有力,“我没有协助她作弊,也没有和她恋爱。”
张老师感觉火气直往上窜,她忍了又忍,道:“你觉得她被冤枉了,所以你交白卷为她出头?”
时年仍旧十分镇定,淡淡道:“出头谈不上,我只是想说,她没有拖累我。”
“那你是在说我做错了?!”张老师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横眉冷眼,语气冷厉,“你觉得你交白卷是在报复我?你是不是没有弄明白,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说这么多做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们能成才,是为你们好!就算我不这么做,我也没有任何损失!现在你话里行间都在指责我,想说什么,我在害你?”
“我没有说这样的话。”时年坐得笔直,坐在张老师的对面,冷静淡定,“您对黎洛有误解和偏见,她没有作弊,没有早恋,也没有拖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现在我站出来维护她。”
“很好,很可以。一个女生,为她交白卷的朋友,你父母知道你有这样一位朋友吗?”张老师重重叹气,试图劝导,“时年,你年龄还小,有很多事都是你不明白的。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叛逆又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了解得太少又自以为懂得太多。听老师一句劝,趁早把你们的关系断了,免得后悔莫及。”
时年叹一口气,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无奈:“老师,我和她真的没有再谈恋爱……”
“行了!”张老师一拍桌打断他的话,“明天,把你父母叫来,我和他们谈。”
时年抬眼,目光冷漠如冰:“我妈死了,被我爸逼死的,我跟他没有联系。”
张老师愣住了。
直觉里,她认为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一个孩子的痛点上。因此接下来她的语气柔和一些,但依旧强势。
“那你监护人呢?”
“他们都在漳城。”时年如同一个旁观者,语气冷静而平淡,“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是他希望自己能和黎洛分到同一个班级,这一次,则是希望——
“不要让黎洛请家长。”
时年已经把话说得足够透彻了。
他和黎洛没有恋爱关系,没有作弊,更没有拖累一说。在他反反复复坚持声明之后,张老师终于勉强同意:“等你家长来了,好好谈谈再说。”
时年回到教室里,一节课已经过去一半,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他看见黎洛抬起头,正眼巴巴地盯着他,于是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可以找谁?
爷爷辈的不能麻烦,时子恒太忙,时琛时千不可靠,他不想和白若玉联系,那么,最合适的只有,白若溪。
晚上回去的路上,他便给白若溪打了电话。
彼时白若溪正在陪着杜阮笙打麻将,看见来电显示,他略一惊讶,朝着正摸麻将的杜阮笙笑一下:“妈,我接个电话,阿年的。”
“阿年?”杜阮笙拿麻将的手颤抖,左手摆了摆,“去吧。”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白若溪对另外阿姨道歉,起身走到外面,按下接听键。
时年的声音穿过手机传了过来:“舅舅。”
“嗯。”白若溪笑着答应,“怎么了?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记忆中,时年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寥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他是遇上了什么事。
时年开门见山:“老师让我请家长。”
白若溪忍不住发出一个“哈”的气音,这可是前所未闻,在他印象里,时年一直是很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在学校里也从不惹事,上了学习任务最重的高中反而要请家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哑然失笑,道:“怎么了?你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我交了白卷,班主任认为需要和我的家长谈一谈。”时年隐瞒了部分事实。
仅仅从这一句话,白若溪已经判断出事情没那么简单,时年交白卷,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理由,但时年不说,那就是他有意隐瞒。
白若溪也不打算追问,他清楚时年一个人在江州的遭遇,不能苛求太多。他握紧手机,说:“好。正好我最近都有空,明天我就来,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事情就此谈妥。
挂掉电话之后,时年的手机显示页面回到桌面。
他的壁纸是黎洛的照片,是有一次她遇到难题不会做,皱眉咬手指的模样,有些烦闷,却又很可爱。于是他偷拍了下来,把照片设置成壁纸。
他盯着桌面看了许久,才熄灭屏幕。
他们没有在恋爱,只是黎洛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