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打算自己设计戒指，再和设计师讨论，当然，都是瞒着黎洛的。

黎洛大部分时间待在实验室里，有时也会去图书馆。时年有事忙碌，她也懒得干涉过问，每天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以及，她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

时年第一次外出与设计师见面回来时，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堆被丢在地上的黑色小玩意儿。黎洛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漫不经心地玩手机，听见响动，她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弯腰，把这些散落的东西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从始至终，他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黎洛放下手机，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解释一下？”

“需要我解释什么？”时年拍拍手，坐在她身边，“你的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面对这个态度，黎洛也淡定不了，她稍稍翻身，难得用质问的语气和他对话：“浴室里的摄像头是你安装的对吧？你为什么要在家里安装这么多摄像头？”

发生上次那件事之后，黎洛不想自己继续疑神疑鬼下去，所以上网买了一个摄像头探测器。买回来一用，她被震惊到无话可说。

浴室里岂止那一个摄像头，简直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在卧室、在书房、在客厅，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有摄像头的痕迹，一个小小的修理工怎么可能安装上这么多的监控？

答案只有一个，是时年做的。

黎洛当然不可能以为时年这是为了防止家里进小偷，会放这么多，只有一种可能性——是为了监视她。

这真的很像是时年能做出来的事。

她越想越生气。

这样算什么？这种密度的监控根本没有任何隐私空间，时年把她当成什么了？随时需要管教的宠物？

“别生气。”时年一贯从容冷静，他伸手想要去摸黎洛的脸，被躲开之后他直接靠近一些，强硬地将黎洛揽入怀里，解释道，“是接受治疗以前安装的，后面几乎没有用过。”

黎洛推开他，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地停电，她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之中。

看着黎洛表情的变化，时年垂眼，语气温和许多：“宝贝，这些摄像头我会拆掉……”

“如果我没有发现的话，你会永远瞒着我吧。”黎洛看着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为什么我最初发现摄像头时你不承认呢？你也知道我会生气的，对吧？”

时年静默着。

黎洛轻轻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因为我爱你。”时年忽然说，“所以总想看着你，也不想惹你生气。”

他看着她，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黎洛与他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低声道：“你的爱太沉重了。”

“沉重一点才好。”时年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自嘲的笑，“毫无意义的人生就像云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天空上，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见黎洛并不回话，他伸手捧起她的脸，就这样与她四目对视，缓缓道：“宝贝，对不起。”

他的睫毛纤长浓密，长睫之下是潭水般漂亮平静的眼眸。看着这样的眼睛，黎洛很难说出什么重话，她一边感叹自己的不争气，一边道：“好吧，下不为例。”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时年的控制欲。

黎洛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神经大条，或者说目光短浅，只要眼前没威胁到她，那她暂时也不用那么在意。

时年信守承诺，让人来把所有摄像头拆掉，这套一百多平米的公寓里，拆了几百个出来。黎洛越看越心惊，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放在时年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黎洛对他的反抗让他的心开始动摇，开始惶恐，开始不安。

物理学里有一个词语叫布朗运动，指悬浮的微小颗粒做无规则运动的现象。在时年看来，黎洛也是如此。她的行为不可预测，放任她自由飞翔的结果就是难以掌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这次只是她发现摄像头，他可以把她哄回来，可如果她遭遇什么不测呢？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不安全的因素，黎洛独自一人是躲不过去的，她只有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他会为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黎洛怎么会想到时年把她当成脆弱的幼鸟，她仍旧想着，恋爱中一定要保持独立的人格，只有这样抽身离开时才不会痛不欲生。

摄像头事件没过去几天，她接到胡月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胡月一直在哭，黎洛坐在沙发一角，耐心地等待她哭完，时不时出声安慰几句。哭到后面，胡月的嗓子已经哑了，这时她才冷静一些。

黎洛估计是出了什么大事，因此她开口时没有任何不耐烦：“出了什么事可以慢慢说，不着急。”

“我妈妈……”胡月顿住，张张嘴眼泪将落未落，“生病了。”

黎洛握紧手机，缓缓闭上眼再睁开。

“不要着急，慢慢说。”她轻声道。

胡月说，她妈妈最近感觉身体不舒服，所以去医院检查，本以为可能是胃病一类的小毛病，查出来的却是大病，需要立刻马上接受治疗。

“这个病很严重，医生说到晚期存活三年的病人数量很少，想要治也只能不停地花钱。我妈想放弃治疗，可是……可是……”说到这里，胡月已经说不下了。

黎洛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只是扮演一个倾听者，所以她什么都不说，耐心地等待着胡月接下来的话。

胡月哽咽半天，又说道：“我爸爸抽了一晚上的烟，还是决定给妈妈治疗，和我想的一样，就算倾家荡产，拖一天也是一天。”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黎洛放柔语气问道。

“多陪陪我妈，还有努力赚钱，努力读书。”胡月哑着嗓子，语气却格外坚定，“我一定要努力，不能对不起妈妈对我这么多年的栽培。”

“那你加油。”黎洛鼓励她说，“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之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胡月擦去脸上的眼泪，破涕为笑：“谢谢你洛洛，你能听我发泄，陪我聊天，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

黎洛摇头：“这只是身为朋友的分内之事。”

挂掉电话，她却百般无可奈何地叹气。

生老病死，人生在世，谁也躲不过。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黎洛想了想，决定暑假提前回家，多陪陪父母，也去看看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