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耐。

这种忍耐，换而言之是将痛苦内化，蛰伏在某处，等待释放解脱的那一刻。

过去的经验告诉黎洛，反抗时年或者将痛苦发泄在他身上毫无用处——反抗意味着下一次更加猛烈的报复，发泄痛苦他只会视而不见。

所以两者都不是好的选择。

但一味内化痛苦只会把人逼疯，就好比黎洛现在。她外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心里的腐烂骗不了自己。

烂肉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在提醒她，要她远走高飞。

黎洛低头沉思的时间里，时年已经将车开到了小区里，他没有送黎洛回家，而是带她回了自己的落脚点。

他把车在车库里挺好，转头看着黎洛道：“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就说今天不回去了。”

黎洛顺从地拿出手机给方华打电话，电话那头方华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叮嘱她好好玩，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猜到方华误以为她在外面跟朋友们一起玩，可她不打算解释，只是笑了笑，再三保证后挂断电话。

时年已经拉开车门让她下车了。

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按下按钮，门缓缓关上时，时年忽然低头看着她，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黎洛看他一眼，从他一贯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随口道：“喜欢小一点的，温馨，打扫起来也快，一室一厅，一个人住最好。”

“那要让你失望了。”时年说着，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黎洛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想最好是栋别墅，庄园式的。”他描述着，“带一个很大的花园，中间要有喷泉池，想种什么都可以。还要一块草坪，可以养些动物，孔雀、梅花鹿或者羊驼……”他停顿一下，看着黎洛：“你喜欢什么动物？”

对比起时年说的那些，黎洛给出的答案正常不少：“猫猫狗狗吧。”

时年点头：“好，那就多养几只。”

“……”黎洛大概猜到他在说什么了，但她仍旧佯装镇定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出国以后你住的地方。”他没有避讳这个话题。

事实上，这幅画面已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

她应该穿着白色的裙子走在漂亮的花园里，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沐浴在淡色的日光之下，皮肤白到发光。当她看见他时，会露出干净而纯粹的微笑，眼底是迷恋于依赖。病态也好，苍白也好，这些通通无关紧要。

这个画面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这样疯狂的念头折磨他，撕咬他，吞噬他，将他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为了能彻底拥有她，他甚至夜不能寐。

其实黎洛并不是适合圈养起来的宠物，也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她在数学上小有天赋，努力又刻苦，就算是在国内排名第一的正源大学里，她也称得上是优秀学生。这样的一个人，走进社会里，总会找到一个不差的位置。

明明是可以展翅高飞的鸟儿，飞翔在高空之上，俯瞰辽阔的大地。但时年一意孤行，只想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出国，切断她和国内的联系，他有无数种方法伪造出她的死亡，让所有人以为她死了，他就可以独自一人永永远远地拥有她。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干涉。

想到那个计划好的未来，时年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站在他身边的黎洛却不寒而栗。

她虽然猜不出时年具体在想什么，可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想出国。”惊骇之下，她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并且道，“更不想住别墅。”

电梯“叮”的一声，提醒两个人已经到了。时年搂住她略显纤细的腰肢，不动声色道：“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这四个字，对黎洛而言根本就是不容置喙。

时年根本就不会真正地听她说的话。

放弃沟通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黎洛什么都不再说。

进到房子里，黎洛推开时年，走到沙发上坐着。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吓一跳，在看清来电显示后又立马按下接听键。

“喂，月月，怎么了？”说话时，她的心情相比之前好了不少。

“听见你们今天朋友聚会了。”胡月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抱歉，我今天实在没空，所以没去。”

黎洛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们都明白的，忙你自己的就好。”

胡月在那头沉重地叹一口气：“谢谢你们总是这么理解我。”

“这有什么。”黎洛留意到胡月不太对劲的语气，低声问道，“月月，出什么事了吗？你好像不太高兴。”

“嗯，是有点事。”胡月又叹息一声，“我的角色被抢了。”

黎洛微微一愣。

很快胡月讲明了事情经过。

之前胡月试镜了一个角色，导演对她很满意，基本上已经拍板敲定。结果后面她打电话询问，对方很抱歉地说他们选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都没出现在试镜现场。

“带资进组，这种事情应该挺多的吧。”黎洛叹口气，“那个女演员叫什么？”

“秦舞月。你应该不认识吧，她也没什么出名的作品。”胡月道。

黎洛差点被呛住。

秦舞月这个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忍住吃惊，黎洛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她，看上去还可以，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红。”

黎洛没有安慰她，反而夸了一下竞争对手，这让胡月沉默一会儿，才说道：“秦舞月和我一个公司的，我听说她和某个高层不清不楚，所以她在公司里待遇很好。”停顿一下，又道：“洛洛，你说，她这么做是对的吗？”

像秦舞月这样，可以不用每天跑剧组寻求一个试镜机会，也不用和别人挤破头只为争夺角色。像她这样，肯定会轻松很多。

只是……

“月月。”黎洛的话及时打断了胡月的思绪，“娱乐圈这样的地方注定逃不开权色交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获得什么必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能看见秦舞月表面的光鲜亮丽，可她背后是怎样的，你能猜到吗？”

“她抢走你的角色，你对她有怨气是应该的。只是，我觉得，不要因为这件事怀疑一直以来自己坚持的原则，因为人的底线是不断拉低的。沉沦是很容易的事，解脱却很困难。”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秦舞月和路泽也是一场交易，可惜被狗仔无情地拍了下来。

也不知道后来秦舞月怎么样了。

黎洛突然有点遗憾在那个事件结局之前重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