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许重在一家显得寒酸的餐厅里举行了婚礼。我没穿婚纱,他也没穿西服,我们一身便装穿梭在我的同学和他的同事中间。尽管人并不多,但我依然觉得幸福。酒宴快要结婚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我知道,那是许重常念叨的唯一的弟弟,许远。
许远盯着我端详了半天,然后夺过许重手里的酒杯就去招呼客人了。许重常说,许远是他唯一的亲人,今年军校毕业。原本以为他赶不上我们的婚礼,没想到,他提前还是赶了回来。
那天,许重没有喝倒,周旋在客人中间的许远倒是喝得酩酊大醉。
之后,我们就租了两室一厅地房子,生活在了一起。我到了一所高校教学,许重还在跑业务,而许远也进了这座城市的大企业做起了策划。我总以为许远应该有更好的前途,而他说,他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一起努力,买栋大房子,他不想哥哥再受苦了。
说实话,我总感觉许远像个大孩子。而许重,老成持重。他们兄弟两个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但又那么互敬互爱。
那是段幸福的日子,阳光灿烂,我的日子如抹了蜜一样甜美。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的床头就会有一个刚削好的苹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牙刷上有挤好的牙膏,热水瓶里满满的热水,干净柔软的毛巾。我爱喝新鲜的豆浆,每天早上我刚洗漱好,就能看到许重捧着热乎乎的豆浆进门来。我知道,喝新鲜的豆浆要跑很远的路,排很长的队。
每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许重总会骑着自行车去接我。下雨的时候,他撑着一把伞,就站在路对面,我一出校门,一眼就能看到他。学校拐角处,有一家花店,每到周末,他总会给我买一朵黄色的玫瑰。我说浪费,他说和他和老板订了一生的协议,因为时间长,所以就格外便宜。晚上,许重总在我们的房间里放着摇篮曲,他说这样我就能如孩子一样安然入睡。
我如许重手心的宝,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我喜爱的白色纯棉内衣都是他代劳买的。我觉得,这一辈子,就是失去再多的东西,只要有他爱就是值得的。
许远虽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很少能见到他的面。他工作很出色,因为长着一副英俊的外表,所以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女孩,而对他最深情的要数我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林染了。也许是爱屋及乌,或者是想让我在许远面前多说好话吧,所以总是对我总是姐姐姐姐的叫。
从内心里讲,我是希望许远能找个对他好的女孩的,毕竟长期和我们住在一起也不是个事。而林染无论从性格还是相貌,我都认为和许远很合适,但许远的态度总是琢磨不透。许远说,他要晚婚,等挣够了买房子的钱,把我们安置好了,他再考虑结婚的事。而许重也以为,许远从小和他相依为命,多住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我尊重许远,我想,这么懂事的小伙总会有个好结果的。有时休息天,我和许重,许远和林染,我们一起去郊外玩,四个人,两辆车,感觉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而我们是快乐的。
爸爸妈妈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他们说,我背弃父母,迟早幸福会抛弃我。
那天,许重破天荒地接到外地的一桩大的定单,许重说,昵子,如果这次洽谈成功,我们买房子的首付就有了,以后我们就不用租别人的房子了,我们坐电梯,你就不用走7楼的楼梯了。许远也很高兴,晚上,他们哥俩坐在狭小的客厅里喝起了酒。我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许远特意借来了他们单位同事的车去送许重,我起来为许重准备行李,许重拉着我的手,说,昵子,这几天的苹果我都买好了,你一定要洗干净了再吃。早上买豆浆的人太多,所以我换成了牛奶。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几天应该风和日丽,不会下雨,你不爱带伞,也不用拿了。
我说,许重,我等你的好消息。然后我看着许重钻进了许远开的轿车里,那天,阳光很好,因为许重的离开,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还想笑自己,仅仅分别几天,我就成了捆夫奴了。
上午是我的课,我心神不宁的。好不容易上完一节课,我就听到接到一个晴天霹雳的电话,等我赶到医院,许重的身上已经被蒙上雪白的单子。他和许远出车祸了,许远在抢救,而许重,彻底的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是怎样熬过余下的日子的,但我必须照顾每天去医院照顾昏迷的许远,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7天后,许远醒了。他趴在我的怀里,如孩子一样。一个月后,许远出院了,而我在孤寂的夜里看着许重的照片整夜哭泣。
我想,我是彻底失去许重了。没想到,出院后的许远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孩子气,那眼神那行为活脱一个许重,我想,这也许是许远思念许重的缘故,更没想到,第二天,我的床前开始出现削过皮的苹果,牙刷上的牙膏,适度的温水还有柔软的毛巾,我惊愕的时候,许远捧着新鲜的豆浆走了进来。早晨的阳光照在许远的身上,我恍惚看到了许重的影子。后来,他开始骑着自行车去接我,下雨的时候,我一出校门就能看到他。那周末的黄色玫瑰也送到了我的手里,我很害怕。为什么会是这样?
林染来看我,说许远变了,不再那么热情,对她礼貌有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想我一定要和许远谈谈。那天晚上,我的床上出现了纯白的内衣,我跑到许远的房间里,打了他一耳光。他看着我的眼睛,叫我昵子,而不是嫂子。
我的精神仿佛错乱了。而许远告诉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许重,而许远只是他的身体而已。我不能解释这样的荒谬,我找到医生,医生说,这是一种罕见的病症,病人醒来后,内心被另外一个人占领,病人的行为举止和另一个人极度吻合。
我想许远是真的病了,对许重的思念和许远的状况让我不知所措。我想,许远需要爱情的唤醒,而我也需要安静。于是,我拜托林染照顾许远,自己另外租了房子。
我以为这样能摆脱,我拿着许重的照片,用思念打发日子。几天后,林染告诉我,许远消失了。
我们开始满世界地寻找,搜索了他所能去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林染说,姐姐,我累了,他不爱我,他说他是许重。他不再是以前的许远了。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坐在床边,我也不确定谁是谁了?迷糊中,我睡着了,梦里我梦见了许重,他那么生动地站在我的床前,他一直重复着那句话,昵子,许远是我,我就是许远。梦醒来,窗外大雨倾盆。
第二天,我推开门,许远就躺在门外,浑身滚烫。我想我再也不能舍弃许远了,不管他是谁。
我又和许远住在了一起,享受着一切,仿佛许重从没有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一样,一切如旧,只是,那张脸变了样子。
又见林染,她消瘦了许多,见到我,依然亲切。她说,姐姐,不管许远是谁,你都接受他吧,不管他以前是谁,怎样,他现在都是爱你的。我不能接受,我怎么能像拥抱许重那样会拥抱许远的身体呢?我想,时间长了,许远一定会清醒过来的,那时,他将拥有他全新的生活,而我,依靠着许重的回忆也能继续生活吧。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许重离去的三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很高兴,上天让我得到了许重的孩子,我任何人都没有告诉。那天,我呕吐的时候,许远说,昵子,你应该有了我们的孩子了。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跑到我的房间,在许重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张日历表,那上面标示着我的生理状况。我想,这样的私事只有许重才知道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他大哭,我想,他是真的许重。
我和许远生活在了一起,我如称呼许重一样称呼许远,许远仿佛从未来过我们的生活,我的生活里只有许重。
几个月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许重说,就叫许远了,我点头答应。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许重升了职,我们也买了新房,我又看到了幸福。
搬新家的时候,我收拾旧东西。在许远居住的小房间里角落里,我翻到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那里面竟然有的年轻时的照片,那照片是我认识许重以前去旅游的一张照片。照片背后是许远的笔迹。那笔记本上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我偶然一次见到一个女生,很喜欢她。我相信是一见钟情。只是她不认识我,惊鸿一瞥,让我终生难忘。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只是没想到的是,等我毕业,参加的第一个婚礼竟然是她和我大哥的。她后来认识了我的大哥,成了嫂子。我忘记不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我宁愿和他们住在一起,守侯着她,看着她。而大哥也从不把当外人,他们的一切我都能通过大哥知道。我想我知足了,只是没想到,大哥还是走了,为了保护她,和她在一起,我宁愿忘记我自己。大哥,对不起,你一定不要原谅我,永远不。我知道她爱的不是我,但又能怎样呢?我竟然失去自己的灵魂去爱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我把日记本烧了,一点都不剩。我想,他也许忘记了这个本子,那就让它彻底消失吧。
人都说离心而同居,忧伤以终老。在新家看到他抱着小许远满头大汗的模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