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饶是韩元,也说不出话来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哪一具?”
毒姜也顿了一下,才说道:“碎尸。”
韩元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毒姜有些艰难地说:“第一时间领导就知道了。”
韩元深吸了一口气:“我马上来。”
马建华。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韩元心情颇有点复杂。
韩元的父亲韩长庭退居二线,与这个名字多少脱不开关系。
事实上,十八年来,这三个字在韩元家里一直是一句禁语,谁也不会主动提起,但韩元也清楚,谁也没有忘记过。
在韩元的记忆里,马建华是一个话不多,但很和蔼的人。和韩长庭同在一个部队服役,复员又分配到了同一个派出所,“一起扛过枪的关系”按理说应该是常来常往,铁得不能再铁了,但马建华并不常出现在韩元家里。
反倒是2000年他失踪以后,尤其是2005年以前,韩长庭提及他的次数非常之多,宁愿退居二线也要寻找他的下落,几乎快魔怔了。那段时间,韩长庭抽烟抽得很凶,叹气叹得比一辈子加起来还多,韩元不止一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他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黑暗里,一屋子烟味浓得呛人。
韩元以f1的速度驾驶着他的破马自达驶进了市局的大院,他一路夹着风雷一般冲进了姜蓝的办公室,姜蓝也不废话,冲韩元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面前的一张纸。
韩元拿着那张纸,仿佛要用目光把每个字都抠出来。
姜蓝之前电话里的那股严肃劲儿就像一阵毒瘾似的,这会儿明显已经过劲儿了,又恢复了他那副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见韩元快把那张纸攥破了,凉凉地说道:“再看眼珠子掉出来了。”
韩元松开了一点手,沉默地盯着姜蓝,姜蓝拢紧了自己的白大褂,往后缩了缩:“你是要兽性大发了吗?奴家好怕怕!”
韩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扬了扬那张纸:“谢了!”
姜蓝小心地看了看他:“请我吃酸菜鱼。”
韩元掏了掏耳朵,潇洒地转身疾走。
姜蓝在后面叫道:“渣男!用完就扔!”
韩元挥了挥手,绝尘而去。
韩元和他爹一个属鸡,一个属狗,打韩元小就合不来,用韩妈的话就是整一个“鸡犬不宁”,不过工作上韩元还是佩服他爹的,严谨,敬业。
韩元进门的时候,韩妈正把汤端上来,见他回来了,说道:“回得正好,洗手吃饭。”
韩元应了一声,洗好手很自觉地把三人的饭盛好端过来,他爸已经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韩元一边把饭递给他,一边叫了一声“爸”,韩长庭点点头,接过了饭。
“儿子回来你拉长着脸干嘛?”韩妈嗔道。
韩长庭和韩元对视一眼,韩元笑道:“没拉长脸,妈,我爸就长那样。”
韩元妈“扑哧”一乐,韩长庭瞪了韩元一眼,没作声,继续吃。
吃过饭,韩元帮韩妈收拾了一下,韩妈朝客厅努努嘴:“你有事儿找你爸吧?”
韩元“嗯”了一声。
韩妈问:“是关于马建华的?”
韩元有些意外:“他跟你说的?”
韩妈摇头:“没,我猜的。”
韩元笑了:“神探啊,妈。”
“他把那个箱子拿出来了。”
韩元听了沉默不语。
“昨儿晚上闹鬼似地翻了一夜。”
“那个箱子”是当年马建华出事以后,韩长庭收集的关于马建华失踪案的所有线索,从2000年到2005年,直到马建华的案子彻底封存。
他爸虽然退休了,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来之前,韩元已经与他通过话,就老头子的觉悟,想都不用想,肯定会把所有资料都拿出来,韩元主要是让他爸有个心理铺垫的过程,毕竟这根刺已经梗在他老人家心里十八年了。
韩元敲了敲书房的门,韩长庭冷硬的声音传来:“进来。”
韩元推开门走进去,韩长庭沉声道:“关门。”
韩元依言关好了门,韩长庭问道:“带烟了吗?”
韩元:“……”
韩长庭一瞪眼:“别啰嗦,拿出来!”
韩元不太情愿地掏出烟盒:“你不是戒烟了吗?”
韩长庭一把抢过烟盒:“我那叫戒烟吗?我是被禁烟!”
韩元说:“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韩长庭翻了翻烟盒,没找见打火机,他睨了一眼韩元,对他勾了勾手指:“打火机。”
韩元坚持了三秒,还是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韩长庭点了一根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大口,好半天,书房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袅袅的青烟不断升起,韩元说:“还给我。”
韩长庭不理他。
韩元说:“我也要抽啊!”
韩长庭索性把烟和打火机都扫进了抽屉,老神在在地说:“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韩元心里想着“算了今天有事求老头子”,翻了个白眼,忍了。
一根烟抽完,韩长庭问:“你还记得你马叔吗?”
“记得。又矮又黑,比你和气多了。”
韩长庭被什么噎住了似的,眼睛瞪得快突出来了:“小赤佬!”
韩元笑笑,做了个告饶的手势。
韩长庭叹口气,说:“十八年了。”
韩元默。
韩长庭接着说道:“没想到这案子还有翻出来的时候。”
韩元继续默。
韩长庭也默了一会儿,惆怅地说:“他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就说了两个字‘长庭’,我一直以为他是叫的我名字,难道他说的是长亭路的‘长亭’,他去长亭路干什么?他的辖区不在那里啊!”
韩元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不好说。”
韩长庭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听说……是被肢解的?”
韩元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应该是分尸。”
韩长庭没说话,又点了支烟,沉默地抽了一会儿,说道:“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演习你马叔为了掩护我,腿上受过伤,弹片刮伤了胫骨。”
韩元不知道他爸为什么突然说起这段,只好沉默地听着。
韩长庭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不知道那块骨头还在不在。”
一支烟很快又抽完了,韩长庭叹了口气,指了指书房门边的一个纸箱说:“都在那里了。”
韩元看了一眼纸箱,没动,又看了看韩长庭,半天,从外套内兜里又掏出一盒没开封的软皮“中华”递给了他爸。
韩长庭接过来,摩挲着烟盒说:“你马叔应该会喜欢这烟。”
韩元没作声,想着要不要陪他爸聊聊,谁知韩长庭说完这句,立刻就挥着手说:“走吧走吧,不赶紧去把案子破了还在这里磨什么洋工?看见你这个小赤佬我就烦躁。”
韩元立马抱起箱子跪安了。
刚从书房出来,韩妈迎过来,指了指书房小声问:“还好吧?”
韩元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您先别进去。”。
韩妈警惕地露出狐疑神色,韩元立刻认真脸:“老头子正伤感呢,让他一个人静静。”
韩妈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韩元冲她保证似地点了点头,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