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微愣,留下落霞是她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云暮还会留下微雨,最近也没见微雨跟前伺候,莫非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过,她不会否定自己亲信所做的决定,只说:“你们说定了就好,留守院子的多发一倍月银吧。”总不能叫丫鬟心里吃亏。
长夏阁叫阁,其实不小,由三座小院结合起来,正面院子三间正房,左右两院两间正房,各有抄手游廊相通,加上前面一溜下人住的倒座房。风荷自然住在正面,左边设置成宴客室,右边做了杭天曜的书房。整个长夏阁外围就是一圈竹林,出了门便是湖泊,满池荷花怒放。从这里去宁朴斋要过一个六角亭,穿过桃花林,越过玫瑰园,再通过一个小院就到了,风荷每日请安不甚远。
午饭前,就收拾好了,连小厨房一块搬了来。
风荷本想让几个姨娘一块搬进园里,可杭天曜不同意,说来来回回麻烦,何必兴师动众的。这样一来,姨娘们请安就很是不便,风荷索性让她们每三日前去请安一次,不必日日去。
话说韩穆雪派去杭家的人一回到侯府,就将那边的情形细细回明了。韩穆雪听得仔细,大是不解,她对杭家之事虽了解不多,但对自己那个堂姑姑的性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是那种轻易与人交好的,尤其她与风荷年纪又差了一截。她竟然会在风荷的院里,那必是有事才对。她恍然想起这几日仆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那房的事情,莫非是为了这个?
依堂叔的脾气,是决计不肯来求父亲出面的,是不是求到了杭家?那样的家务事,便是姻亲也不好插手吧,杭家不一定肯出面,顶多暗中出出主意。而堂姑父又不在,堂姑怕是想求太妃帮忙,或许事情碾转到了风荷手中。
这般想着,她已经吩咐道:“去请小侯爷过来,说我有事商议。”她与韩穆溪是嫡亲的兄妹,亲近自不比其他庶出的,而且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颇合得来。有事不好与父母说的,都愿意找了韩穆溪来说。
韩穆溪不大出门,无事就在家中看书,此日正在园子里歇晌,听是胞妹叫,忙忙前去。
兄妹二人对面而坐,韩穆雪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又道:“哥哥,依你看,杭家那边是什么意思?此事与我们家关系不大,但同是族人,关系又近,咱们若装不知道的只怕杭家那边混不过去啊。”
韩穆溪听到妹妹把荔枝与茶叶送去给风荷尝尝鲜的时候,面上几不可见的露出了笑容,沉吟半晌,答道:“要想看到杭家的意思并不难,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如果小叔那里有反应,咱们随机应变。咱们两家本是堂亲,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何况父亲是一族之长,若是事情闹大了于我们家也不好。”
韩穆雪也是这个意思,父亲是兄长,拉不下那个脸来,他们是晚辈,有时候也该劝着长辈一些,几十年前的恩怨了,是该过去的时候了。不然,便是他们当年有理,时日一长,也变得没理了。
事后,韩穆溪就在父亲跟前提了几句,又暗暗派人打听那房的举动,果然堂姑第二日就回门探亲,闭门说了许久。然后堂叔看到他的眼神就有些波动,而且面色有几分讪然。
几日后,倒是堂婶先上了门来,对着侯夫人哭了一场。
事情至此,侯爷自然不好再抓着过往旧事不放,也不用见庶妹庶母,只是叫了族人来把一些从前有纠葛的家业划清了。那庶妹本是家中拮据,想到韩家去打秋风,又因为这些年得罪兄长的地方不少,怕他们不应,就想出了这个主意。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把名声搞得更难听,传出挟持庶母要挟长兄之事来。
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五夫人对风荷的话更信一层,别看这丫头年纪小小的,玩起心眼来十个大人都不一定及得上她。
其实五夫人也是高估了风荷,她是当局者迷,把事情看得太复杂,实际上这不过是拿准了侯府不想丢脸的内情,再示下软,不怕侯府不出面。
据说自此之后,五夫人倒是时常在给太妃请安之后带了女儿去风荷院中闲坐一会,或是一起做做针线,或是一起吃茶消遣。
王妃看在眼中,暗暗焦心,现在王爷提起风荷的时候都是赞美之词,尤其最近杭天曜乖乖呆在家里不出去胡闹之后,王爷觉得近十年来难得这么舒心畅意,别提对风荷感觉多好了。二房是不顶用的,三房只一个三夫人没有说话的余地,她即使说话也是向着风荷的,四房只怕有自己的计较,王府里,能支持小五的越来越少。
她不得不再次筹谋,早知如此,她当日绝不会满口同意风荷进府,一开始就该压压她的锐气,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你想找她的麻烦都没处找的窘境了。
经此之后,王妃把府里的内务抓得更紧了,在各个职务上安插自己人。只是一切似乎不大顺利,总会出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新上任的管事往往会有约束不住下人的情况发生。
风荷不予理会,用人贵在知人善任,那样能给管事者带来一种被肯定的满足感,不是你多加点月银就能弥补的。而且现在王妃一急,办起事来就没有先前稳重,她就是要看她一点点焦迫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荷叶上的露珠沏的茶,果然带有甘爽的清香,能赛过其他所有水,在这夏日里,显得分外可口。
摸着针线,手心就黏糊糊的出汗;看书吧,思绪烦乱得很;便是静静地歪着,每一颗毛孔里似乎都往外散发着热气,搅得人不得安心。上等的丝绸衣裳,贴在身上,汗津津的,风荷恨不得将衣袖都剪了去,可惜她不敢,她顶多在寝衣上动点手脚,裙摆收得高些,衣袖短些。
房子里飘散着瓜果香甜的气息,透过青翠色的窗纱,却是扑面的热气。
她无精打采坐着,手里握着团扇,却都懒得动手扇一下。
这还只是上午,若到了下午,那怕是只能呆在冰窖里了。一盆盆的冰不断往各个院子送着,并没有消解多少暑气。府里的事务,她懒怠去管,拿着账本看不通为借口窝在屋里。王妃自然是满意的,心下暗叹,到底也有她不行的时候,这会子认了输,就不好提起接手其他庶务了吧。
哇啦一声,杭天曜几乎是跑了进来,席卷进来一团热气。你看他,满头的汗水如下雨一般,一身白色直裰都快湿了,脸上红通通的。
风荷不料他会这时候回来,忙喊人打了水给他梳洗。几大桶烧开都放凉了的水,被杭天曜一滴不剩浇在了身上,弄得净房里到处都是水汪。他始觉通泰,也不穿衣,披了一件杭绸的夏衫踱步回房。
风荷亲自捧了一盏放凉的香薷饮解暑汤喂他,他一气喝了下去,方道:“这天,真是不想让人活了,再来一碗吧。”丫鬟闻言,急忙又上了一盏,他又是一气喝尽。
“大日头下的,你就别跑了,安分呆着吧。”一清早二话没说就没了人影,还好意思回来抱怨,风荷没好气得很。
杭天曜握了握她的玉腕,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整日什么事都不用干,就有大把大把银子入口袋,你夫君我是为生计所迫啊。”
说得风荷扑哧笑了出来,捶着他的肩,莞尔道:“我这叫未雨绸缪,你临时抱佛脚有多大用处。”她似乎想起什么,敛了笑,说道:“听人说柔姨娘这几日都不大好,她前次受了亏身子大虚,不如把她移进园子里吧。几位姨娘都是柔弱的人儿,怕是禁不得这暑气。”不管杭天曜有没有把几位姨娘放在心里,该她的责任她便不能推拒,有些事不是她能推得过去的。
杭天曜听得蹙了眉,恨恨道:“她从前当丫鬟时呢,难道也是这般的,你别理会,由着她去,我倒不信她能有多娇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