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夫人进门后觉得自家夫婿果然如传闻中所言,相貌英俊儒雅,脾气温和有礼,不料才几日就被他抢白几句,登时下不来台,暗暗啜泣。
她满心以为她是新进门的媳妇,杭天瑾会对她格外温存些,等着他来抚慰自己一番。谁知都哭了半个时辰,杭天瑾半点没有反应,后来索性穿衣起来,去了书房,而后一连几日都不曾进她的房间,她登时后悔不已。
众人夸她贤惠端庄,只是就一般的庶女而言,在外边她确实比不少人强。但比起王侯府邸那些真正的贵族千金诰命夫人们还是差了一大截,也难怪行动小气,不得杭天瑾的心。
尤其她不知杭天瑾自觉十分愧对贺氏,如何还肯把这个新人带到人家眼皮子地下去戳人家的心窝子,这当然是后话了,略下不提。
烛火明明灭灭,有如随风而舞的蝴蝶,幻化出时亮时暗的光影,金色的砖面上是朦胧的影子,华贵而寂寥。黄色的帐幔低低垂在地面上,平静地没有一丝波纹,也不闻沙沙声。
侍立的内侍不是年轻秀丽的宫女,而是一个近三十的姑姑,穿着宫中高品级的宫装,眉眼温顺却不失谨慎,细致地服侍着床上的老妇脱鞋。
老妇并不显老态,皮肤依然白皙,淡淡的皱纹只让她看起来更加亲切随和些,身上首饰衣料贵重至极。她眉心微蹙,叹道:“还是没有线索吗?”
“娘娘,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便是要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们也不敢不尽心。不过传言倒是不少,看起来事出有因,不大可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内侍跪在地上,语调和顺,低着头捏着老妇的脚。
“哀家也知道此事烦难了些,只是咱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一点线索,自然要顺藤摸瓜。你也不是不知眼下的情形,王府那边越来越不在掌控中了,假如咱们再不加快动作,怕是就要落入别人的手掌心了。”老妇缓缓摇头,她年纪大了,有时候真是有心无力啊。
内侍换了一只脚,轻轻应着:“娘娘,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一个年纪轻轻的媳妇子,当真能成为咱们最有力的把柄吗,何况扳倒了她能起多大作用呢?”
老妇抬头望着烛火,眯了眼:“哀家原也以为是个年纪轻轻的媳妇,成不了什么大事,不然早命人动手了,可惜棋差一招以致满盘皆悬。起初,哀家还没注意到,直到最近王府那边事情有变,才从头细想了一遍。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西瑶强嫁一事?”
内侍服侍了老妇十多年,几乎是她身边最熟悉的人,说话要随意不少:“自然是记得的,郡主受了不少委屈呢。”
老妇恨恨地哼了一声,摆手让内侍停手,内侍会意,起身扶着她上床坐好,在后背垫了一个黄色素面的大迎枕。老妇这才说道:“之前,哀家心里是颇埋怨西瑶的,觉得她性子暴烈行事不计后果,以至于最后闹得不可收场,不但自己吃亏,哀家也丢了脸。现在再想想,西瑶虽然骄横了些,但还不至于太过胆大妄为,而且她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引得满朝文武盯着她不放。
若背后无人指点,满朝文武谁是吃饱了撑着的,偏偏事情居然越闹越大。哀家当时也是急切了,没有想太多,这回倒是明白过来,杭家只怕一直在暗中操作呢。那个小丫头,能在王府把咱们的人逼得无还手之力,难道就是个受了惊吓卧床不起的病秧子,哀家是受了骗了。”
闻言,内室脸色也变了一变,说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么厉害一个丫头,从马车上摔下来吓成那副样子,实在是可疑得很。
老妇并不等她说话,继续说道:“如今让她在王府做大,咱们不下点狠手是难以将她除去了。一旦她出事,杭四的声名只会更差,咱们到时候借势压一压,不怕王府不服软。”
“奴婢有一事不明白,要除去她,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何必这么麻烦?”内侍咬了咬唇,终是问道。
老妇看了她一眼,点头赞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哀家何尝不想用其他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惜同样的方法用得多了,只会引人怀疑,到时候翻出了前事于我们更加不利。何况那个丫头小心谨慎得紧,时至今日,居然无法在她身边安一个可靠的人。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着急了,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还是慢慢筹划的好。
这样的人当初为何不能为我们所用呢,不然此时的王府只怕都在掌控中了。”
内侍也不敢多问,说笑了几句服侍老妇歇息。
话说那日永安侯夫人带了家中小姐前来拜访,王妃亲自招待着,外边看着倒是十分和乐,只是暗中恼恨不已。
待到送走永安侯夫人,王妃就闷闷地告退了,都没心思奉承太妃。
太妃知她心里不舒服,也不去怪她,只是留了风荷说话。
“你看永安侯府小侯爷能不能配得上你五妹妹?”太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风荷的笑容敛了一敛,将茶盏放到太妃跟前,应道:“孙媳懂什么,祖母看着好定是个好的,要是不好的祖母也万万舍不得委屈了五妹妹。”
太妃扑哧笑出了声,指着她骂道:“把你乖的,我原以为你会劝着我呢,你不是素来与莹儿交好吗,怎么这会子不替她描补描补,求我改了主意。”
今日永安侯夫人前来,虽然没有明确定下亲事,但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太妃的口风几乎明确表示只要永安侯府前来提亲就一定会答应。历来贵族家中为子女说亲,都不会贸然请媒人上门,一般两家都会提前通了气,暗中合了八字,才请有身份的人上门提亲,接下来的事不过走个过场而已。若如小说中写得那般也不打个招呼就请媒人前去提亲,到时候女方家中不同意,女孩儿的闺誉就算坏了。
风荷轻轻挨了太妃坐,挽着太妃的胳膊叹道:“祖母疼爱孙女儿的心思孙媳如何不明白,毕竟五妹妹在祖母跟前养了十来年,那感情原比孙媳与五妹妹深厚,哪儿舍得让她所嫁非人。
其实,依孙媳的意思,小侯爷与五妹妹算得上是天赐良缘。小侯爷身子是比旁人要弱一些,但到底没什么大碍,从小到大读书为人也不见得比人差了,从这一点看来小侯爷的脾性应该比一般人还要好强些。若是那些不上进的,只怕就仗着家中疼爱无所事事了呢。
五妹妹性子直爽,不是那等耍弄心机的人,与其将她嫁给一个妾室成群的人,倒不如小侯爷这样的更好些。至少小侯爷房中清净,能让五妹妹安心不少,何况侯夫人便是为了儿子身子着想,亦不会往他们房中塞人。
小侯爷假设再因为自己身子差觉得愧对了五妹妹,对她只会更好。于一个女子而言,这难道还不够吗?孙媳说得都是孙媳心中所想,希望五妹妹将来能幸福而已。”
太妃听得心下唏嘘,妾室成群不就是老四吗?她自己亦是明白杭四纳了那么多妾室有点不合规矩,何况还是成婚前,但一来她疼爱孙子,二者怕流言成真孙子无后,便事事依顺着他。严格说来,这实在是很委屈风荷的,换了一个女子进门,估计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她温柔地揽了风荷的头,抚摸着她的秀发,叹道:“我正是想到你说的这些,才觉得这个亲事也不算太差。京中子弟,咱们也打听了不少,人品才学多半都不及小侯爷,而且他们家中人口简单,能轻松不少。当日与韩家婚事不成,或许正是天意呢。只是莹儿的婚事总要她父母点头,我说了究竟不作数。”王爷那边自然万事听她这个做母亲的,但王妃只怕不肯。
风荷估计王妃是一定会点头的,因为她几乎找不出更加合适的人来了,韩家与杨家亲事不成,但他们没有上门来透过口风,看来是不会有希望了。王妃要是真为女儿终身幸福考虑,多半最后选择的还是刘小侯爷。
从太妃院里出来,云碧匆匆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