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因接连父母之丧耽搁,一直未能科举出仕,待到六年后,才在大比中中了进士,任余杭知县。
这个话就说的有点远了,咱们重新说说王妃。
这日,是端阳佳节之后有十日了,杭莹回娘家给母亲侍疾,她这之前也回过一次,因放不下刘家小侯爷当晚就回去了。这次来,却是打算住两日的。
宫里的事杭莹自有耳闻,刘夫人没少在她跟前提点,她心知母妃处境尴尬,日子难过,又听兄长说自母妃病后父王从未踏足过安庆院一步,心里又急又愁,有心要替母妃在父王跟前求情。
王妃又睡着了,安静白皙的睡颜中带着一缕清愁和病态,五少爷轻轻招呼了自家妹子出去,满脸忧色。
杭莹无奈得坐在玫瑰椅上,支着下巴不语,半日终是问道:“父王还是不来看母妃吗?或许父王一来,母妃就好了也说不定。”
杭天睿可没有杭莹想得那么单纯,注视着中堂上挂着的对联,喃喃应道:“谈何容易啊。母妃之病乃心病,药食无效,舅舅身死,外祖母、舅母等人均被流放岭南,叫母妃焉能安心养病。”
“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难道就这么看着母妃一直病着吗?父王与母妃十几年夫妻之情,莫非半点都不顾及了。”她说着,呜咽出声,母妃的为难她明白,父王也有父王的无奈,但眼看母妃即将不起,她哪儿还能按捺得下心中焦虑啊。
“若父王当真不顾及,咱们俩在这府里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虽然魏氏不曾与他细说过什么,但听那些话头,他也能揣摩出个大概,先王妃之死、大哥之死,即便不是魏氏下的手,与她也有一定的干系。还有四哥两个未婚妻、三叔,又有哪一个是好死的。太皇太后作虐太多,母妃是她的棋子,若说手上不沾半点血腥,连他都不信。
杭家念着情分,不去追究母妃,但韩家呢、佟家呢,难道个个都算了不成,他们眼睁睁看着杭家表态呢。
父王不翻脸计较,那已经是念着十数年夫妻情谊了,给母妃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杭莹听得噤了声,事情似乎比她预想得还要不堪,这让她这位在杭家锦衣玉食十来年的郡主情何以堪?
一面是骨肉相连的亲人,一面是亲生母亲,叫杭莹怎般抉择。最后,她跺了跺脚,起身哭道:“别的我也管不了,我只求父王去见母妃一面,母妃每日悬悬而望,不就是等着父王吗?”
杭天睿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没去求,父王连我都不肯见。”是不是,父王每次见到他,就会想起少年早逝的大哥呢。
“什么?父王不认我们了吗?”这个消息对杭莹的打击可想而知,她颇受王爷宠爱,如今可能失去母亲,又可能失去父爱,由不得她不震惊慌张。
“或许过段时间,等父王冷静下来了之后,会见我们吧。毕竟我们都是他的亲生骨肉。”王爷虽然偶尔严厉了些,但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只是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吧。
杭莹傻傻坐下,无神得说道:“我们等得起,母妃等不起了。”
兄妹二人静默了许久,杭莹才回过神来,正色对杭天睿说道:“我知父王心中有心结,但母妃好歹为他生育了二子一女,他总不能绝情至斯。他不肯见我们,我去求四嫂帮忙,四嫂的话,父王定是能听得进的。”她说着,又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杭天睿忙赶上前一把抓住她,低声喝斥道:“四嫂早产,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几月都不能下地,你叫她怎么帮忙。何况,何况,一心要对付她的又是太皇太后。”他们与太皇太后的血缘关系虽远,身上留着相似的血液,凭什么,要让四嫂去为半个仇人说情呢。
闻言,杭莹只觉所有的路都被阻断了,左右不是,荒凉绝望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引得她颓然无措,只能与兄长相看含泪。种下了恶果,就要自己吞下去。
暂且按下王妃的病情不论,单说凝霜院的后事。
风荷一睡睡到第二日中午都未醒转,杭天曜急得团团转,抓了几个太医都说无妨,只因世子妃早产损耗太多元气。闻言,杭天曜既怕风荷睡得久了饿,又不舍得唤醒她,只一个劲命人做了新鲜的吃食来热着,自己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太妃暂把杭天瑾的丧事安排了一下,才抽出空到凝霜院来瞧瞧,抱着重孙对杭天曜说道:“哥儿的名字可想好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倒是一点都不上心。”如今这个重孙可是太妃心里头一份的人,连杭天曜都要往后靠。
“要不是他闹着要出来,怎么会把风荷累成这样,等到满月的时候再取名字吧。”杭天曜扫了一眼自己儿子,又软又小那般柔弱,惹得他满心怜爱,偏还嘴硬。
他的话逗得太妃和屋里伺候的下人都笑了起来,周嬷嬷顺着打趣道:“娘娘,咱们小世子真可怜,刚出生就惹恼了父亲,连个名字都不肯赐,奴婢看啊往后还是娘娘带着小世子好些,免得世子爷委屈了咱们小世子。”
她刚说完,杭天曜就忙忙拒绝道:“那如何能成,祖母年纪大了,哪儿搁得住这小子折腾。孙儿年幼时就让祖母操碎了心,如今也该让祖母好生享享清福了。”他说着,暗自对奶娘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抱下去,省得太妃说得兴起真把孩子抱走了,等风荷醒来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奶娘刚来府里不久,自然有些拘束,小心翼翼上前小半步,终是不敢从太妃手里去接孩子。
正说话间,却听里间传来响动,杭天曜也不管儿子了,几下子不见了人影。
太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孩子交给奶娘,一面说道:“走,咱们都进去瞧瞧,应该是老四媳妇醒了。”
杭天曜跪在床沿上,伸了伸手,又顿了一顿,万分轻柔地抚摸着风荷的脸颊,语气爱怜里透着担忧:“娘子,你觉着如何?要不要让太医来把把脉。小脸都瘦成这样了。”
风荷靠着石榴红的软枕歪着,头上戴着紫色的貂毛昭君套,脸色虽白些倒也不差,她抚了抚额,蹙眉问道:“如何给我戴了这个,现在是五月里,又不是冬日。我睡了多久了?”
“娘娘不知,世子爷听太医说月子里若是吹了风往后都会落下病根,便命奴婢们找出这个来给娘娘戴上,说是暖和。娘娘是从昨儿晚上睡的,现在刚过了午饭时辰。娘娘也饿了吧,奴婢命人传饭。”昨日看到风荷的情景时,云碧吓得腿都软了,深恨自己不曾跟着去。
太妃扶着周嬷嬷的手进来,闻言亦是笑道:“快传饭来,定是饿坏了吧。”她说着,坐到了床沿上,细细打量着,又满心喜悦道:“孩子,辛苦你了。”
风荷欲要伸出手来,杭天曜赶紧把她按了回去,嗔怪得瞪了一眼。无法,风荷只得含笑回道:“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媳的不是。”
“这是咱们家连累了你母亲、嫂子,更害苦了你,岂能是你的不是。等你好了,让老四狠狠给你赔罪,谁叫他一味在外不着家,倒把自家娘子没放在心上。”太妃半是怪责的觑了杭天曜一眼,又想他自己先被唬得不行,方软了下来。
杭天曜尴尬得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从奶娘怀里抱了孩子过来,嬉笑着对风荷道:“娘子快看看吧,我们的儿子。”孰料,他话未说完,孩子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声音洪亮,竟是一点都不像不足月的婴儿。
他这一哭,风荷太妃等心疼极了,俱是埋怨得瞪着杭天曜,风荷试探着从他手里接过孩子,轻轻摇了摇,谁知孩子即刻止了哭声,小小的嘴巴红润润的,吐了个泡泡,然后又闭上眼睡着了,安详得似乎从来没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