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功夫,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夫人眼底带笑道:“她们来了。”
一会子两个打扮时新的妇人身后跟着丫环鱼贯而入,她们先给夫人请了安,前一个一身湖绿的绡纱罗裙,梳着凤尾髻,头上插着根红色珊瑚珠钗,两边鬓间各插了三根纤细的玉簪,瓜子脸,杏仁眼,肤白唇红,两眼含笑看着谨言,笑道:“哟,这就是大嫂吧,可真是个水葱般的大美人呢,母亲,我以后晚些来给您请安好了,再不赶这时辰来了。”
夫人听了一楞,笑骂道:“你这猴儿,又想要说什么呢。”
那媳妇一脸痛苦道:“媳妇原还认为自己虽算不得天仙,但还长得不错的吧,这会子有这么个天仙般的嫂嫂在,衬得媳妇就像乡里姑婆似的,媳妇心里难受啊,更怕婆婆再不拿眼看媳妇了。”
夫人听了眉眼都笑开了,指着她骂道:“就知道你没好话,你嫂嫂才进门,你就编排我了,她长得是美,可你也不差啊,这样说,好似我就是那以色待人的么?”
谨言也被那媳妇说得不好意思,微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是哪房的,一句话既是拍了夫人的马屁,也狠夸了自己,一来就如此示好,看来是个会做人的,而且看婆婆的样子,也是很喜欢她的。
不过,一直静静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媳妇看她的眼神却有几分不屑,嘴角也噙着一丝冷笑。
夫人便指着很会说话的媳妇道:“这是你二弟妹张氏,你二弟如今正在太学里读书,已经是庶吉士了。”
张氏听了夫人介绍她,便正正经经地收了笑,给谨言行了一礼,谨言忙起身还了半礼,又从腕上脱下一只手镯给二弟妹作见面礼,张氏很欣然的收了礼,便站到了边去了。
边上那位穿着一身鹅黄罗织锦面的夹裙,头发轻松挽了个流云髻,只插了根玉簪把头发定住便了,显得素净清爽,长得细眉眼的,虽不是顶美,却有股如菊般恬淡的气质。
夫人指着这位介绍道:“这是你三弟妹陈氏,你三弟如今管着家里的事情,平日里忙着呢,府里里外外都由他管着。”
陈氏听了介绍,也给谨言行了礼,谨言便脱下手上的另一只手镯给她作了见面礼,陈氏错愕了一下,也上来接了,却抬眼淡淡地看了谨言一眼,抿着嘴退到一边。
夫人看了却是很开心,对新媳妇很是满意的,两个弟媳,明明张氏又得自己的眼缘一些,媳妇不是看不出来,但她不分亲疏,见面礼给得一样,还是当着面从自己的手腕上脱下来的,既显出公平,又显得亲近,原想着她年纪小,作人处世怕还得自己费心费力的教导,如今看来,行事端方有礼,进退有据,而且待人也正,看来,自己倒可以省些心了。
人都见过了,夫人仍是一派兴致很高的样子,留了她们几个一起说话,谨言便应景地跟着聊了几句,张氏便问夫人,“嫂嫂午饭和晚饭是在屋里吃还是来陪您?”
夫人便看向谨言,谨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当然想在自己院里吃饭了,谁愿意天天跟婆婆坐一桌,拘谨不说,只怕还不能仅着自己的喜好来,也难吃饱啊,可夫人眼里分明有着探询,年纪大的人都爱热闹吧,不然也不会喜欢话多的张氏了,便恭谨地对夫人道:“媳妇还是跟着娘和父亲一起吃吧。”
夫人听了眼中笑意更深,不放心地再说道:“其实你们小俩口也可以在自己院里吃的。”
谨言便道:“人多吃着才香,只是别吵着父亲和娘就好。”
“哪里会嫌你吵,人多吃着真是香啊,你没看见侯爷一早可多喝了碗粥呢。”
谨言惊喜地说道:“是吗?那媳妇就天天来娘这里蹭饭了,娘可别舍不得就好。”
夫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张低也跟着笑道:“那媳妇就吩咐厨房把母亲桌上的定例加一倍可好?”
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张氏又问谨言:“大嫂素日都爱些什么菜式,告诉我,我吩咐厨房照着作。”
谨言便道:“我不挑食的,爹和娘吃什么,我跟着吃就是了,弟妹不用太费心。”
夫人听了不乐意,对谨言道:“哪里就能和我这个老婆子吃一样的呢,人各有各的爱好和口味,你别怕麻烦她,她就是个喜欢操心的,一会子让人写个单子给她,一顿总要有两个你喜欢吃的菜才好,我可等着你身子养好一点呢。”
后面的话没说完,不过谨言也知道意思,不由又红了脸,端了茶喝着掩饰,夫人见了又大笑了几声。
张氏又问了谨言其他一些喜好,谨言一一答了,看夫人有些乏了,便告辞出来。
一路上心里很是纳闷,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两个弟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或许是公孙淳庶弟也说不定,只是今天也没看到侯爷的小妾出现,再者,既是庶出的,夫人又怎么会把府中中馈交给张氏,而且看来婆媳关系还很融恰的样子,而且,三弟好像也管着府里的产业,夫人好像也很放心的样子,看来,一会子还得让四儿出去打听打听才行,别自己一抹黑,什么关系也没弄明白,平白做了错事可就不好了。
不过,奇怪的事,夫人自己也还年轻,才不过四十的样子,就放了府中的权给媳妇,还不是至亲的,这可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样,像大夫人,她自接手府里掌家之权后就从没放过手,哪怕一丁点的权力也不肯分出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对自己这些庶出的子女更是刻薄的很,哪像夫人这样,大度而宽容。
回了府,谨言有些累了,昨天本就累了一天,夜里睡得也不是很踏实,就想回屋躺躺,刚进屋,便听得四儿来报:“少奶奶,小姐来了。”
谨言了楞,反口问道:“哪个小姐?”她以为是公孙淳的妹妹。
四儿回道:“是婉姐儿,世子爷的女儿。”
谨言这才反应过来,忙强打精神起来,走出内室,在主位上坐好。
一会儿一个妇人带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进来了,小女孩长得白白胖胖的,粉碉玉琢般的玉人儿,长得倒是与公孙淳又六七分相似,尤其那眉眼,更是像了八分,谨言一看便很喜欢。
那女人年纪看着不多,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长得清清秀秀的,只是脸上带着丝戒备,看谨言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她牵着婉姐儿的手,先给谨言行了一礼,对谨言道:“奴婢唐氏,是婉姐儿的乳娘。”
谨言便点了头,看这唐氏对婉姐的眼神也知道,她是真心关心婉姐儿的,便对唐氏道,“嗯,妈妈辛苦了,坐吧。”
唐氏一怔,抬头看了谨言一眼道:“奴婢不敢,少奶奶在,哪有奴婢的坐位。”
婉姐儿听了不高兴了,暗暗拉了唐氏的手,脆生生道:“奶嬷,你不是常说腰疼么,坐吧。”小小的人而便要推唐氏往一旁的绣凳上座。
谨言看了更喜欢婉姐儿了,眉花眼笑地看着婉姐,她原就是喜欢小孩子的人,如今婉姐长得又漂亮又可爱,还懂得关心呢,平白得了个便宜女儿,心里便泛起一丝母爱来。
唐氏一抬头便触到谨言看婉姐儿的眼神,心中一凛,一股恐慌弥漫进心房,牵了婉姐儿的手道:“姐儿,奶嬷不能坐,奶嬷只是奴婢,少奶奶是主子,奴婢不能和主子同坐。”
婉姐儿不解,回头看了谨言一眼,见谨言笑得和善,又问唐氏:“若是坐了会怎么样啊?”
唐氏为难地看着婉姐,皱了眉道:“这是规矩姐儿,奴婢不能坏了规矩。”
谨言不由皱了眉,分明是自己让她坐的,她故意当着婉姐面前推三阻四,看着像是在守规矩,可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便懒得管她,起了身对婉姐儿道:“你是叫婉姐儿么?”
婉姐儿回头脆生生答道:“是的,你是我的新母亲么?”
“是啊,你以后可以叫我娘亲的。”谨言说完,自己倒是先脸红了,便上前想要抱她。
谁知唐氏将婉姐儿往后一拉,对婉姐严厉道:“姐儿还没向少奶奶行礼呢,奶嬷不是告诉你规矩了么?”
婉姐儿见她说得严厉,又想起来时说后母都是很可怕的,便更加慌了,老老实实地回身要下跪,谨言刚好就扶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道:“我们婉姐儿很乖啊,娘亲这里不用磕头的,地上冷,更不需要跪,以后,请个安就行了哦。”
婉姐儿听了不敢相信,又回头看唐氏,唐氏眼光凌厉地睃了她一眼,婉姐儿便挣扎着谨言怀里出来,还是要给谨言磕头,谨言皱了眉看唐氏,唐氏却不看她,低着头只看婉姐儿。
眼看着婉姐儿要跪下去,谨言恼了,跑过去就抱了婉姐儿起来,唐氏见冷言道:“少奶奶还是让婉姐磕了头的好,这可是规矩,不然世子爷回来,定会骂婉姐儿的。”
婉姐儿一听,更慌了,眼圈红红地看着谨言道:“我不想被爹爹骂。”好像谨言便是害她被父亲责骂的罪人一般。
谨言地奈,只好让婉姐儿下来,让她跪了下去。
正在绿萼从外面回来,看到婉姐儿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恼怒地看着谨言,冲到屋里拿了垫子出来给婉姐儿垫上,对婉姐儿道:“小姐,只意思下就行,可千万别真磕,不然头会痛的。”
婉姐又抬头看了眼唐氏,唐仍严厉地看着她,婉姐只好用力磕了下去,小小的人儿,磕着咚咚响,声音在屋里回旋着,似乎打在谨言的心上,没等她第二下磕下去,谨言便冲过去,一把抱起婉姐儿道:“好了,头磕完了,你爹爹定然不会骂你了。”说着,小心地擦婉姐儿磕黑了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