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自进得公孙家的门后,老夫人一直便对她冷淡得很,不理不睬的,但也从没有大声呵责过她,只是不待见她罢了,可今日这话却是说得既严厉又无情,文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被震得睁大了泪眼,痛苦的唤了一声:“姨母……”
老夫人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她道:“你没有资格叫我姨母,自你以妾室身份进公孙家的门时,你应该就明白,妾乃为奴,就是断了与亲族这间的联系,我张家也是世族大家,文家也是家世清白,诗礼传世,怎么容得有女子嫁与人作妾,此等给祖宗脸上抹黑之事,你文家做得,我张家可是不认的。”
一番话说得文世又惊又怒又羞,简直无地自容,她心中,当初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嫁给公淳时,老夫人是很不愿意的,也一直不肯接纳她,如今老夫人如此无情,也只能说是她自己自食恶果,怨不得老夫人,可是,她作得,是老夫人的妾,怎么说也是半个儿媳,又是亲姨侄女,老夫人怎么着也得看点自家娘亲的面上,对自己照顾一二吧,可如今,老夫人是半点也不念与娘亲的血肉亲情,竟然要……
文氏满脸苦楚哀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夫人目光虽冷,却还是微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回娘家吧,再在这里也没有意思,淳儿对你的如何,你心里比我还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苦非要留在这里,闹得淳儿和谨言不得安宁,你自己也痛苦难堪,于人于已都没有好处,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文氏听得震住,想起进府后公孙淳对她的种种,新婚之夜,同床却片衣不沾,哪怕自己弃了女儿家的面子不要,主动于他,他也是郎心似铁,无动于衷,她自小自负才貌绝佳,心仪的男子却是对自己冷若冰霜,于女儿家言,她是半点颜面也无存,如果,他是个冷情冷性的人也就罢了,她还可以找个理由安慰下自己,偏生他对顾谨言柔情似水,铁指只为顾谨言而化作绕指柔,这让她如何容得下这口气,凭什么,又为什么,顾谨言哪一点又强过自己了,难道只因她是他的发妻么?
一时间,悲愤满了心,放肆大哭了起来,老夫人说得也没错,再呆下去,公孙淳只会越发的讨厌自己,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顾谨言两个夫妻恩爱,情意绵长,就如慢火煎身,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的折磨着她,可是,回去吗?全朝上下,全京城的贵卿之家谁不知道自己早就是公孙淳的贵妾身份,再嫁,还有谁能要她,如她这种身份之人,如若被休弃回去,既是家族的耻辱,给家族蒙羞,又是家里的累赘和负担
,爹娘疼爱她,爹娘在还好,还能有她一口饭吃,他日爹娘去世后呢,如今嫂子未进门,她还能过得下去,嫂子来后,又有哪个嫂子能容得下被休弃的老姑婆?
留下也是苦,回去也是苦,左右为难,前途茫茫,竟是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曾几何时,她是京城贵公子们钦慕的公主,是贵小姐们妒羡的对像,可如今呢,一文不值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是自己的任性将自己推向了死境,当初,怎么就会被公孙淳给迷昏了眼呢?
文氏突然张大了眼睛,原本柔弱的身子猛地自床上坐立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对公孙淳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从小我们就是青梅竹马,我身份高贵,文家嫡女,对你一片痴心,放下正室嫡妻不做,屈身与你做妾,你却如此待我,将我逼入死境……,你很喜欢这个贱人对吧,好啊,我偏不走,就算今生我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我痛苦,你们也别想要幸福。”
公孙淳无奈地摇了摇头,冷冷地看着文氏道:“没错,我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我从未对你有男女之情,一直便当你是妹妹看待,正是因为对你太过熟悉,也很清楚你的为人品性,你喜欢的,在乎的只是你自己,你自小,便是集千般宠爱于一身,姨父姨母当你如珠似玉,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倾慕你者甚众,而你也颇负才情,便自太过,认为全天下的男子都要倾心于你,你才甘心,而我,便是那少有的几个中,对你没动心的男子,你便动了对我的心思,不过是要证明,你是最强的女子罢了,你所谓的感情,不过是太爱自己罢了,如今这种结果,全是你自己造成,怪不得别人。”
公孙淳的话,句句是实,却也句句诛心,让文氏哭得更凶,却也无力反驳,只是哭着道:“不是的,我是从小就喜欢你的,表哥。”
谨言默默地站在屋里,她终于明白了文氏的无奈,说到底,文氏的苦都是自找的,但这个社会对女子苛克,又何尝不是造成文氏痛苦的根源,如果,女子能够自由婚嫁,社会对再嫁之女能够宽容一些,那么,以文氏的家世与才貌,再加上她仍是冰玉之身,重新找到新的幸福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如此一想,她不由看向公孙淳,感受到她的目光,公孙淳也回过头来,看到了谨言眼里的一抹期待和怜悯,公孙淳在心里叹气,谨言还是太过善良了,难道她……
谨言移开目光,苦笑着问文氏:“若是,你给你换个身份,寻一个真对待你的男子,嫁去一个远离京城,无人认识人你的地方,你是不是又可以有个新的开始呢?”
文氏乃是哭着,只是哭的声音变小了一些,谨言心知她有些心动,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谨言知道,文氏也会成熟一些的,她上前拉住老夫人:“娘,咱们先走吧,让文妹妹自己想一想,想通了就好了。”
公孙淳听了也点了头,上前去扶老夫人,老夫人回头看了文氏一眼,嘱附下人给文氏做些点心,让她好生歇息。
文氏像个失了魂的人一般,怔坐在床上,目光迷茫,丫头们也不敢惊动她,默默的陪着,有的便下去准备东西给她食用。
谨言送夫人回了屋后,与公孙淳同坐在屋里,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事,好半晌,公孙淳拉住谨言的手道:“孙氏如今身子也养好了,你……我知道你有些法子,如果能如法炮制,也给她……”
谨言不由笑了,原来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公孙淳心里都是清楚的,不过,没想到,他自己还提了出来……可是,孙氏待他是真感情,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去劝说孙氏,毕竟对于孙氏来说,自己也是她的情敌啊,怕是还没有开口,人家就怀疑她的居心了。
看她为难,公孙淳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温柔的扶着谨言的头发道:“我知道难为你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想法子,这些,都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该由我去解决。”
说着,便起了身,后院里女人的勾心斗角,他身在大家高门里,哪里不知道的,既然爱了谨言,就应该给她一个安宁纯净一些的环境,他想要她一心一意地待他,当然,他自己也得拿出诚意来,以心换心才是。
那一夜,公孙淳去了孙氏屋里,一夜未归,谨言碾转反侧,努力劝自己要信任他,强制自己不要多想,第二日,公孙淳没有来主屋,而是直接去上朝了。
而孙氏,却是红肿着眼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