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浩不说话,林琼薇愈加不安,笑容僵了僵又走近两步,从后面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天浩,你不高兴我来找你吗?我知道我不该在工作的时间来打扰你,可是今天早上和锦姐打电话时,听说你今天心情很好,我忍不住就跑过来了……对不起,天浩,如果影响你工作,我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向来嚣张跋扈的林大小姐,如今却小绵羊似地靠在他身后,声音里也全是轻柔和小心。沈天浩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修养从来都很好,不会轻易地发怒,也不会故意地藐视谁,可是对于林琼薇,他却从来都没有耐心。是因为自己不满意吗?还是因为想反抗心底的那一份束缚?
自从两家确定联姻以来,这似乎就是一场。爸爸病重的那时候,他只有十六岁吧?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龄。他既不知道沈家的内里早已被庞大的家族蚕食蛀空,更不知晓爸爸的病情已经无力回天……
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沈天浩已经在m国呆了四年了。那时候同在m国的,还有姐姐和陈俊。
那时的沈天锦和陈俊仍然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也是两家都很看好的青梅竹马。可是当沈承风病重的消息传出,当沈家内斗的硝烟终于上演,这一对心心相印的恋人,也只不过纠结三年就各自转身了……
沈天浩和姐姐从m国被召回来时,沈承风已经病入膏肓,单凭陆静真一个女人的身份,已经镇不住那一帮倚老卖老的沈家旁系叔伯们!那一场错乱的战争,不仅让沈承风耗尽了心力,也让沈维国气得病倒了。
老爷子本来身体就不好,陆静真着急之下,只得把沈天浩和沈天锦召回来。沈天浩的任务是在沈承风闭眼之前接下沈家的烂摊子,沈天锦的任务是陪着爷爷在疗养院好好配合治疗!
十六岁的沈天浩能做什么呢?十六岁的沈天浩又能做到多少呢?尽管他是个天才,尽管他在m国从中学起就修习businessadministration(企业管理)的各种课程,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沈天浩至今都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和姐姐第一天回到a市时,急急忙忙赶到医院里所见的情景。夜半十二点的时间,除了妈妈和天星以外,病房的外面围满了人!
只因为当晚爸爸又吐血了,所以沈氏财团的那些稍有能力的叔伯们,都一起挤到爸爸的病房来了!但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妈妈“关心、询问”的,更多的是爸爸能够撑几天?如果他死了,以后沈氏的势力要如何划分?而不是爸爸的病情到底怎样!
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轻松地站在圈外,那女孩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连衣裙,在医院惨白的背景墙之下尤其抢眼醒目,衬得肌肤愈加白嫩明亮,但是她的表情让沈天浩不喜欢。那女孩眼神顾盼间,笑嘻嘻地看着围堵在病房门口的人群,显然把这里当作是一场笑话。
沈天浩第一眼看到林琼薇时就不喜欢,也许就是因为当时她脸上那种无谓的笑容吧?尽管那些叔叔伯伯们同样让他不喜,可是他们毕竟也有一丝焦灼的,毕竟也是带着惶惑的表情过来的,只有林氏父女二人,始终淡淡地站在这场闹剧之外,仿佛睥睨悲悯的眼神,让沈天浩深深的不喜欢!
那时候他还小,尚不能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经历了种种风雨以后,沈天浩终于明白,原来那时候他是不喜欢被同情,更不喜欢被人高傲的比下去!
沈天浩只看了一眼病房前的样子,就已经明白妈妈陷入了困境。他用力地拉着姐姐挤上前去,众人却根本无视他。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就算是沈家正宗的太子爷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很容易被控制?只有几个深沉点的叔叔走过来和他寒暄,说出来的话无比寒凉:
“天浩回来了?你爸爸快不行了,你这孩子终于回家了……”
“天浩,你爸爸的病情很严重,你要早点学会担当,不能放任‘沈氏’群龙无首啊……”
“天浩,我们和你妈妈商量的是,早点召开个记者发布会吧?至少对内对外都得有个交代吧?可是你妈妈不同意……”
……
妈妈怎么可能同意?这帮人根本就没把妈妈放在眼里!以为爸爸病倒了,就可以“造反逼宫”吗?沈天浩面对众叔叔的“关心”冷冷一笑,撇下姐姐快步走到陆静真面前扶住她,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各位叔叔伯伯不用着急,爸爸病了,剩下的事情我自然会承担!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明天做好安排,我会通知大家。”
他没有说“我们”,他甚至故意把姐姐抛在身后,只独身一人与陆静真昂首站在一起,就是要以沈家嫡长子的身分告诉那心怀各异的“亲人”们:他沈天浩回来了,沈家就没有再容他们钻营的机会!
彼时他的眼神还不够犀利,但年轻的傲气与坚毅却足以镇倒一帮心虚的老家伙们!那些叔叔伯伯们终于陆续的散了,林琼薇却欢呼一声扑上来,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哇,你刚才赶走他们的样子好帅哦,和我爸爸皱眉的时候有一拼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琼薇,咱们交个朋友吧?”
花痴又没心没肺的丫头,他才懒得搭理!沈天浩看也没看林琼微,轻轻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扶了陆静真就走:“妈,我们进去看看爸爸吧?爸爸病得那么严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沈天锦压抑到现在早就想哭了,红着眼睛围上来,拉住陆静真的袖子眼泪就簌簌掉下来:“妈妈,爸爸到底怎么样了?刚才的叔叔伯伯们……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爸爸的身体已经彻底不行了?”
“他们就是想夺权呗,幸好老哥回来了!”沈天星陪在家中的日子最多,早已看透了一帮“亲人”的嘴脸,不屑地撇了嘴拉过姐姐:“姐,你先别哭,如果被爷爷看到会不高兴的!你看妈妈都没有哭,我们都不要哭,爸爸还没有事呢!”
他们一家人互相搀扶,没有人搭理她,林琼薇居然又笑着贴上来,这次她直接就挽住了沈天浩的手臂,大声地娇嗔道:“天浩,你的名字叫天浩啊?名字也很帅哦,我喜欢!我今年十五岁,你呢?”
沈天浩脸色一变,差点儿就要挥袖子甩人了,却被妈妈拦住了:“天浩、天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的林叔叔,和你们爸爸是好朋友,这是他的女儿小薇。林叔叔是来帮助我们的,以后我们可能很多地方要麻烦林叔叔,你们都过来认识下。”
陆静真刚刚介绍完,林琼薇就笑嘻嘻地向他们姐弟三人都打了招呼:“你们好!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有我爸爸在,你们不用害怕!那一帮糟老头,我爸爸一个眼神就灭了他们!”
彼时沈天浩真的很讨厌林琼薇的这种嚣张,在他的心目中,沈家也是a市的百年旺族,爸爸沈承风虽然多有儒雅,却也是在a市跺一脚,地面就抖三抖的人物,就算一朝病倒,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和帮助吧?
但是妈妈已经如此介绍了,如果他们不去叫人,就是自己的失礼。沈天浩和姐姐、天星同时忽略林琼薇的话,一起转向林竞南礼貌地点头:“林叔叔你好,谢谢林叔叔前来看望爸爸!”
林竞南和女儿的嚣张不同,虽然是a市闻名的“聚义堂”老大,却一脸平淡甚至忧伤的表情。听到沈天浩他们的问候,林竞南只微微挑眉,略略打量了沈天浩一眼点头道:“这个时候都不用客气了,你们虽然还小,但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要学会勇敢。先进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吧,也许他会有话交待你们!”
那一天沈承风并没有交待什么,他只是虚弱地躺在那里,打量着三个儿女的脸庞,最终把目光定在沈天浩脸上:“天浩,你还太年轻,学业也没修完,这时候逞强是不行的。以后再见到叔叔伯伯们,要客气一点,知道吗?”
沈天浩默默点头,爸爸已经这样子了,他还有什么心情去留学呢?但是他的年龄的确是个障碍,会影响董事会的决议。
自从那天之后,林琼薇就变成了沈天浩的跟班,每天叽叽喳喳地跟在他的后面,出入病房她跟着、进出沈家她也跟着,就连到沈氏集团开个会,她也能等在会议室外面打转!
但是她跟着也是有好处的,那帮总是对陆静真和沈天浩母子阴阳怪气、指手画脚的老家伙们,终于没人敢再跳出来闹腾了。因为林大小姐比他们会闹腾,因为林大小姐随便摇摇头都是要见血的!
那一次是在医院里,沈承风再一次吐血了,送进急救室以后三个小时还没有出来。沈家一个旁系的伯伯,仗着自己比陆静真年长,竟然私自答应了记者的采访,通知了一帮记者们来到医院。
陆静真那天的脸色非常难看,平素温和淡雅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她端庄冷静地坐在那里,腰背笔直,表情冰冷,丝毫不理睬所有人的追问。但是被冷落得久了,记者们的话就尖锐起来:
有人问:“沈夫人,沈先生的病情是不是已经到了晚期?沈氏以后的走向会怎样?传言沈氏内部已经亏空,会不会分解?”
有人问:“沈夫人,据说沈氏的家规里面,您实际无权过问沈氏内部的事务,这些年有沈先生在,您是作为他的助手在管理,等到沈先生过世之后,沈大公子还没长大,沈家会由谁继任?”
有人问:“沈夫人,听说今天早上沈氏的股票爆跌三十点,传言与您的决策失误有关,沈氏员工人心惶惶,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
诸如此类,每一个问题都是逼迫,就在沈天浩几乎要沉不住气时,林琼薇突然在他耳边嘻嘻一笑:“天浩,这些人好讨厌哦!我帮你赶走好不好?”
“就凭你?”彼时的沈天浩常年在国外,着实还不太了解林家的状况,只以为像妈妈说的,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多年的老朋友。可是他这一句略带置疑的反问,立即挑起了林大小姐嗜血的嚣张:“那当然!而且我保证,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这样难为阿姨!如果我帮你赶走他们,你能不答应我一件事?”
“你真能做得到吗?”
“等着瞧就知道了!”
沈天浩的疑问还没结束,林琼薇已经笑着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站到陆静真面前笑嘻嘻地面对众多话筒:“看在天浩的面子上,我给你们10秒钟的时间哦!如果10秒内你们还不肯自动消失的话,那我就只好‘请’你们出去啦!现在倒计时开始,10、9、8、7……”
突然钻出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姑娘,记者们谁会听她的?众亲友也都不屑一顾,那个叫来记者的伯伯尤其不满,横眉瞪眼道:“小姑娘,这是大人们的事,一边玩去吧!”
只有极个别的记者认出来,仓皇一声:“啊,这位好像是‘聚义堂’的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走。”
可是他的识相已经晚了,还没等他收拾完话筒、背包,林琼薇的倒计时已经结束了。沈天浩只觉得眼前黑影频闪,痛呼不断,一众老骨头的亲友和记者们,已经被林琼薇的保镖放倒了!
那几个黑衣肃颜的大汉,每天都安静地跟在林琼薇的五步之外。沈天浩从前只以为是林竞南宝贝女儿,所以派了几个普通的保镖罢了。可是那天他才明白,林竞南和沈家是不同的,林琼薇的嚣张也不是没来由的!
沈家虽然也有请保镖这种事,暗地里也曾养过一批看家护院的人。但是相比那天残酷的场面来说,沈天浩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林家的行事风格……
从此以后,一众叔伯们果然不敢再闹事,记者们也不敢再堵上门采访,就连被打的过程都没有人在媒体上多言一句!可是沈天浩的人生,却也从此被这一场腥红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