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作者:作家南华真人      更新:2019-08-20 14:38      字数:6234

【1151年8月·大理·雨铜观音】

罗裳轻褪,露出她娇嫩的身躯。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尹含烟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更显得丰盈无瑕。

燕妃嫣错愕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尹含烟微微侧过身子,将藕白的玉臂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燕妃嫣面前,螓首低垂,脸上红霞一片。

燕妃嫣盯着看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师姐,你和唐公子……”

“所以,唐大哥才……”尹含烟点点头,拾起衣服披上,“那日唐大哥中了他们的催情药,那些畜生,竟然想、竟然想……”

“那些唐门杀手都是男的?”

“恩。”尹含烟点点头。

“好歹毒的唐不染,竟这样对自己哥哥,摆明了即使唐公子不死也要他从此一蹶不振。”

“沧浪峰上一见,我已对唐大哥倾心,及至发现唐大哥中毒,出手救下。唐大哥那时已经神智模糊,剧毒攻心,我不知道他已有心上人,便,便脱去两人衣服,将他身上的寒毒导到自己身上,再加上唐大哥当时催情药发作,我们便、便……”

“师姐,你不用再说下去,我明白了。”燕妃嫣打断尹含烟。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渐行渐远渐无路,既成的事实,她又能如何挽回呢?“只能说天意如此吧,我已经接受了。也明白不是师姐和唐公子的错,因为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老天才会安排这一切给我这个误入者,好让我死心退出。”

说罢燕妃嫣展颜一笑:“师姐再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无望之事,我早不再去想了。师姐,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恩!”尹含烟用力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从此冰释前嫌。

傍晚,两人骑马来到了天龙寺。

寺外戒备森严,大理皇室的士兵层层包围了天龙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吁——”燕妃嫣一勒马绳,看这架势,不以为然道,“事后功夫十足。”

“师妹小声些。”尹含烟劝止燕妃嫣,率先从马上跳下。

立时有两个士兵举着长矛从阶上跑过来:“站住!干什么的?”

尹含烟抱拳道:“翠烟门弟子尹含烟和师妹燕妃嫣奉师父之命前来协助虚圆方丈追查失物下落,烦劳这位小哥帮忙通知。”说罢,两人出示了自己的花神令。花神令是翠烟门弟子行走江湖的信物,每一名翠烟门人不管是尚在门中或是已出师在江湖中行走,只要未曾被翠烟门逐出师门,都有一块花神令标示身份,令牌正面是代表翠烟门的花神,背面是持牌者的名字和门中身份,又根据每人身份不同,令牌外表也稍有不同。尹含烟和燕妃嫣持的都是代表掌门亲传弟子身份的花神令。

虽然翠烟门通常逍遥世外,不问正邪,少与其他门派来往,但是毕竟在江湖上行走的翠烟弟子大抵为正,也有些翠烟门弟子曾经协助过大理皇室追捕过一些朝廷要犯,因此翠烟门和大理皇室关系尚可,那两个士兵见了两人的花神令,倒还挺客气地让两人稍做等待,便返身入寺请示去了。

隔了不久,寺门大开,走出一名黄衣老僧,须眉皓白,眼中精芒毕射。那老僧步履如飞,转瞬即到阶下,微一颔首道:“尹施主。”

尹含烟带燕妃嫣上前施礼:“晚辈见过虚空长老。”

虚空长老微笑道:“你们且随我来,方丈师兄等你们许久了。”

虚空长老将两人带到方丈禅房中,虚圆方丈和另外一名长老模样的老僧正在说着什么。

大家互相见礼后,原来那面生的老僧是虚真长老,一直闭关钻研武学,因为此事被惊动,特地出关相助。

“大师,是不是唐少侠出了事?”尹含烟刚坐定便焦急地问道。

虚圆方丈面色严肃地点头:“三日前,唐少侠和雨铜观音一起失踪。雨铜观音牵连大理皇室,干系重大,万不能流落在外。”

尹含烟急道:“不可能,唐少侠不可能做出如此事来。”

虚圆方丈点头道:“老衲知道不是唐大侠。虚空师弟,把你那晚所见告诉两位女施主。”

虚空长老道:“三日前深夜,老衲于武学上有一式不明,欲往后山练习,路经藏经阁,发现满院守阁弟子皆被点倒在地,且经阁里传来打斗之声,定睛一看,四道人影由阁内破窗而出,赫然是唐少侠和三个盗宝贼,那为首一人身上用包裹背着一物。唐少侠与那三位个盗宝贼斗在一起。老衲一边高呼有刺客并放出示警烟火,一边加入战局,与唐少侠配合,稳占上风时,不料黑夜里四周又冒出十数个蒙面黑衣人,缠斗一处,令老衲和唐少侠无法将宝物追回。后来皇室的大内高手和方丈师兄已迅速赶来,那些蒙面客将硝烟弹砸在地上,掀起漫天黄雾,我等视物不清,终于被那些人逃脱而去,连唐少侠也一并失去踪影,最后清点失物,发现藏经阁少了雨铜观音。”

虚圆方丈道:“我和虚空师弟皆不信此事为唐少侠所为,但如果雨铜观音遍寻不获,皇室必然迁怒于唐少侠,此事将牵连更大,思之再三,想起两位女施主和唐少侠也颇有关系,因此书信一封,邀请两位前来商谈。”

尹含烟方寸大乱:“唐少侠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燕妃嫣倒是没那么焦急,她知道唐一尘当定了唐门掌门,而且游戏任务中也提过雨铜观音失窃的事,最后也得到了解决,因此静静坐在椅上回忆,不多会已大抵了然于胸。

虚真长老见燕妃嫣沉思模样,便问:“燕施主有何看法?”

燕妃嫣转了转眼珠,这说话也要讲究艺术的,怎么都得按照他们提供的线索一步一步引导他们走向谜底,否则直接说出谜底,估计要被当成同党办了,因此想了一下才问道:“那三个盗宝贼有何特征呢?”

虚空长老回忆道:“那三个盗宝贼和后来冒出的那十数个人一样黑衣蒙面,看不清长相,但是比较后来冒出来的十数个人,那三个盗宝贼明显身段极为魁梧,而且武功路数和后来那十数人也不是一样的。”

顿了一下又道:“后来那十数人,老衲和他们交手时隐隐觉得他们像是蜀中唐门的……”

“这就是了!”燕妃嫣一击掌道,“我和尹师姐早先便觉得唐不染可能和天忍教有所勾结,方才能借天忍教之力,以唐门手法杀害中原侠客,又嫁祸给唐公子。那盗宝贼身形魁梧,应是金人,盗走雨铜观音意在破解其秘密所在,好将大理皇室控制于手,而后来那十数个黑衣人的目的,大概是为了将唐公子引走,好留下一个唐公子盗走雨铜观音的假象。只是未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他们失手将唐公子提前引来,又被虚空长老发现。”

虚圆方丈和两位长老闻此言皆是大为赞叹:“燕施主言之有理,那依燕施主所见,该如何是好?”

燕妃嫣道:“方才我和师姐过来时,发现大理城各处城门守备森严,可是为此事?”

虚圆方丈颔首道:“正是。”

燕妃嫣于是道:“这便是了,那十数个唐门人身无他物,很容易混杂在民众当中出城,而那三个盗宝贼就不同了,他们身形魁梧,又背负宝物,想要出城谈何容易。”

虚真长老道:“那依燕施主之见?”

燕妃嫣微笑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他们尚在寺内?”虚空长老惊疑不定。

燕妃嫣越说越像回事:“不错,以逸待劳,大理皇室不可能将士兵一直驻扎在这里,等我们搜捕累了,以为他们已经逃远,必然将兵力派去追赶,那时他们再大摇大摆离开天龙寺也不迟。即使是现在,四处戒严得人仰马翻,谁会想得到他们就躲在眼皮子底下悠哉无限呢?”

“可是士兵会在这里驻守上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他们又如何解决食物和水呢?难道也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去偷吗?”虚真长老最是细心,“那日虚空师弟和他们交手,虽觉对方武功怪异,但是在这戒严期内,不可能再在本寺盗物而不被发现。”

燕妃嫣笑道:“所以这就要看他们躲在哪里了。”说罢朝窗外望去,其余四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三塔?”

“不错,”燕妃嫣道,“寺僧众多,他们能藏到哪呢?自然是藏到人不多,又空旷的地方去,这样他们好提前将食物和水放进去,那时由于雨铜观音还没失窃,尚未引起戒严,而且寺内僧众大都不会武功,想要将食物和水藏入其中简直易如反掌,再加上塔内不住人,那么高一座塔,本就储藏了佛家物品无数,要在其中藏多少食物和水都不会被人轻易搜出来的。盗走雨铜观音后,三人藏于塔中,戒严期间寺里不开放游客参观三塔,更加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了。可能他们现在就躺在某个大菩萨怀里一边大嚼鸡腿,一边大声喧哗——塔那么高,谁会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呢?”

“好可恶的金狗!”在燕妃嫣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心直口快的虚空长老已完全被牵着鼻子进入状态了,听到此处怒不可偈,拍案而起。

“师弟!”虚圆方丈喝止虚空长老,又向燕妃嫣道:“老衲惭愧,原来凡事皆有利弊面,寺内众僧禁学武艺本来是为了在本寺出家的前朝皇室考虑,现在看来,此事解决后,老衲有必要书信一封,再与皇上商讨此事。”

尹含烟开口道:“那么唐少侠呢?”

燕妃嫣想了下道:“现在真正有危险的应该是唐公子,他和那群唐门刺客在一起,生死未卜,不知道他们又要使出什么样的毒计来。尹师姐,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江湖上的事你比我熟悉,你去追寻唐公子,我则留下帮助虚圆方丈找出雨铜观音,你看如何?”

尹含烟巴不得这样,急忙答应道:“恩,也好。”

虚圆方丈交代叮嘱了一番,方才让尹含烟离开,然后率人前往三塔下。

傍晚的阳光下,三塔鼎足而立,雄伟壮观,浑然一体,塔顶尖尖,高耸入云,刺破滚滚昔霞,夕阳悬挂于上,仿佛塔顶明珠,发出万道光芒。

士兵在大内将领的示意下在暗中将三塔基座层层包围。

那将领道:“方丈大师,我们现在如何?”

虚圆方丈道:“那三个盗宝贼想是藏匿在这三塔之中的一座,大家兵分三路,每队挑选三个武功好手,各自负责一个塔区,从底层仔细向上搜寻,但小心别惊动了那三个贼子,免得他们提前做了准备。”

虚圆方丈和两位长老对塔内情况最为了解,三人各带一队,燕妃嫣跟着虚圆方丈负责千寻塔,那将领又叫上副将领和三个小队长。三队分别是虚圆方丈、燕妃嫣、李队长负责千寻塔,虚空长老、将领、王队长负责无相塔,虚真长老、副将领、张队长负责龙象塔。

“如果搜完自己负责的塔没有发现金贼,如何通知其他两塔呢?”临出发前细心的虚真长老问道。

虚空长老脱口而出:“在顶楼放焰火通知!”

“不妥,那会打草惊蛇的。”统领立刻出声反对。

“不如这样,如果搜完塔没发现敌人,则在这个塔顶的窗口正面挂一匹红布,地面人员看到后,则分别在塔前对应的树上挂上一件衣服,这样即使敌人从塔内张望,也不会对树上的衣服起疑。”燕妃嫣提议。

“为什么要在塔的正面挂红布?”虚空长老不解道。

“那是因为无论敌人在哪一座塔上,他们都只能看到其他塔的侧面,却看不到塔的正面。”燕妃嫣解释。

“我明白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虚空长老恍然大悟。

“好了,分头出发吧。”

暮色渐沉,三个队,九个人,悄无声息地扑入三座塔内,开始了漫长的搜寻。

燕妃嫣知道盗宝贼就在千寻塔上,因此格外小心,虚圆方丈见她做事如此稳妥,心中颇为欣赏。

三人一路向上,细细搜去,不放过塔内每一阁。无相塔和龙象塔皆为十层,而千寻塔则有十六层,搜完第十层时,燕妃嫣估摸着差不多了,探头一看,果然无相塔和龙象塔前的树木各搭上了一件士兵衣服。

燕妃嫣缩回头来小声告诉虚圆方丈和李队长。

虚圆方丈压低声音道:“如此我们便需要格外小心了,金贼应该是在这座塔上。”

“而且可能是藏在最上面。”燕妃嫣指指头顶,补充道。

塔里没有掌灯,随着日落,越来越暗。一种刁钻古怪的气氛从四个角落里弥漫出来,掩盖了三人。

十一层。

空无一人。

十二层。

未发现敌踪。

十三层。

搜出若干食物。

十四层。

三人站在楼梯口,屏息而立,四周逐渐安静下来,终于在一片寂然之中,捕捉到了一丝人声。

“跟我来。”虚圆方丈率先抢出。燕妃嫣和李队长紧跟其后。

果然,从十四层中心的房间内,隐约透出一丝亮光。虚圆方丈双目光涨,暴喝一声,一掌劈开那扇石门。

房间中心的灯柱上燃着一支火把,把整间房照得一览无余,三个盗宝贼根本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发现行踪,早已换下夜行衣,穿上一身红蓝相间的金人服装。此刻正围坐在地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饮大吃,地上散落着各种食物、盘盏。

乍见燕妃嫣三人,三个盗宝贼有一瞬间的惊呆,立刻醒悟过来,抓起身边的大砍刀迎面挥来,那为首的则向后一翻,抓过一个包袱往脖子上一套,从另外一个门扑出。

这时虚圆方丈将手中禅杖一横,格开两柄砍刀,见状喝道:“哪里走!”话音未落,人已跟着夺门而出,追了上去。

“上!”李队长手中长枪一抖,杀入敌阵,燕妃嫣亦挥动雪岭玉带,加入战局。

斗了一会,金人力蛮,李队长的枪法却不适合在屋内方寸间施展,直将屋内陈设刺了个稀巴烂也没能伤到二个盗宝贼。燕妃嫣在一旁看了直心疼,这可一件一件都是大古董呀,眼见这样下去不行,不如将敌人引到空旷的地方再斗。

盗宝贼虽然身法怪异,燕妃嫣一时奈何不得,但是毕竟翠烟门武功了得,她虽入门不久,武功早已在这二个盗宝贼之上,当下抬腿一踢,已将一个盗宝贼像射门那样踢出屋外。

“白虹贯日!”燕妃嫣乘胜追击,一绞玉带,无数白绫扭成一股,疾射而出。

盗宝贼一个鲤鱼打挺,刚自地上跃起,便见眼前一束白光当胸刺来,鸠尾穴处一麻,整个人无力地被白影掀起,倒飞着撞在墙上,滚趴在地,昏了过去。

燕妃嫣知道他只是晕了过去,便不再理会,转身入屋。她本来也只用了部分内力,否则玉带早就贯胸穿透,但她不想杀人,相信每一个正常的二十一世纪人都没有这种血腥的习惯。

二对一,又轻松搞定了剩下那个盗宝贼。李队长掏出绳索,将两人捆紧。正要和燕妃嫣上楼去找虚圆方丈,却听窗外传来虚圆方丈瓮瓮的怒喝声。

两人赶紧到窗台边,扒着窗口朝外看去,只见塔下士兵在虚真、虚空两位长老和两位统领的带领下,团团将塔围住,一个个朝上张望着。燕妃嫣朝上张望,却被飞翘的塔檐挡住视线。

李队长道:“我上去找他们!”说罢提枪就走。

虚圆方丈的声音又响起:“把雨铜观音放下,老衲便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是盗宝贼首领威胁要将雨铜观音扔下。

“哈哈哈,横竖老子任务失败了都活不了,不如和这雨铜观音同归于尽,你们也别想捞到半点好处!”

“不要!”虚圆方丈眼睁睁地看着那首领竟抱着雨铜观音从塔上跳下。

地面众人惊呼一片。

然后夜幕的天空中,突然开起一朵水蓝色的绢花——赫然是由十四层窗口中一跃而出的燕妃嫣。

疾如流星的速度,留下无数残像,像一簇簇水蓝色的烟花,闪烁着深幽光芒纷划出一道轨迹,照亮了夜空。

风乍起,夜色沁凉如水。寒意,渗入寸寸肌肤,再为冰骨吸收。燕妃嫣几乎感觉到自己仿佛已融入了这片夜色。这就是冰骨的妙处。

人一旦融入大自然,便会激发出无穷的潜力。

雪影终于追上了那个首领的落地速度。

燕妃嫣素手一探,雨铜观音已抽在自己手中,另一手揪住那首领衣裳。不是为了留活口,反正她不愿意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但是多了一个人的负重量,她也有些受不住,雪影几乎要散掉,快变成两个人的自由落地了。

怎么办?放手?不放手?

燕妃嫣很怕死,但她还是死揪着首领的衣领。

由于内力不够,承载了两个人的雪影逐渐涣散。

地面上的虚真、虚空两长老最先看出不对,面露焦色,虚空长老运起内力喊道:“燕施主,快放开他!”

过去种种,俱已往矣。

姐姐,来生我们还做好姐妹。冷长老,来生可不可以不要再见到你眉间的忧郁?香香姐姐,帮主,师父……

一阵悠扬的笛声。树上射出一道人影。

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燕妃嫣的腰,顺着她的腰一抚,将她扳了过来,对上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