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年8月·龙泉·毒王之会】

黑黝黝的山脉连绵不断地延伸着，沐浴在夜色之中，像一只栖息着的巨兽，透露出一股安静而又危险的气息。林中弥漫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雾霭，为夜晚增添了一股神秘。莹绿的，赤红的光芒在林中乍现又瞬间灭去，是狼群幽幽的眼睛。长夜寂寥，间或数声孤鸣尖厉地划破夜空。

一道白影不断在丛林中掠过，偶尔轻轻在枝叶繁茂的树上一点一顿，才看得出那是个修长的人影。人影悄无声息，游丝一般地掠进幽森的树林，仿佛在进行一件绝密的任务，又穿着那么招摇的白色，在笼静的夜里显得独树一帜，仿佛对自己的武功分外自信。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山林深处某一块隐秘的空地上，篝火晃耀。无数穿着青褐色短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方祭坛，双膝跪地，高举双手，一忽儿俯趴在地，一忽儿挺起上身地膜拜着，身上的披挂玄佩，随着他们的一起一伏叮当作响。

祭坛的方台上，爬满了蛇，蝎，蜈蚣，蜘蛛，蟾蜍等剧毒之物。蛇和蜈蚣互相绞起身子翻扭着，蝎子沙沙地爬来爬去，尾上的毒钳高高翘起，碗口大的蜘蛛拖着肥硕的肚子和毛茸茸的长脚钻来钻去，丑陋的蟾蜍一身粗糙疙瘩，翻着凸目，挺着惨白的肚皮，裂开大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些可怖的毒物，江湖中人见之唯恐走避不及，而在五毒教众眼中，却再平常不过。

五毒教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江湖中人谈之色变。五毒教信奉的原则是“利益决定敌友”，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以为人所用，根本不管什么是非、对错、正邪。五毒教还有一个信条就是“谁得罪了五毒教，谁就会死无全尸”，那些与五毒教为敌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死掉。由于地处苗疆五毒岭，巢穴十分隐蔽，加上教徒行踪诡秘，轻易不显露身份，他们用毒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因此江湖中人谈五毒教色变。

皓皓明月，朗朗映照。

那白影贴在一棵树上，借着树叶的缝隙，冷冷地打量着这一切。

“哥，时间差不多了吧？”一声娇笑，一个身穿赤红裘衣、玄色长裤的美貌女子在祭坛边出现，头发编成粗黑的长辫，盘在头上，以数朵绢花点缀。

在她身边，是一个全身裹在墨蓝色披风里的高大男子，不言不笑，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五位香主，请毒王出来吧。”

“是，教主。”人群中，金蛇、赤蝎、墨蛛、银蟾、青蜈五位香主应声而出，手上各捧着一个圆钵，以红布覆盖。

白衣人自树上望去，暗暗运功将五人的形貌认清，原来这五位香主为四男一女，各以服色标识其身份。那着黑袍为一发丝斑白的老妪，容貌却隐约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今晚这五毒教主黑面郎君，他的妹妹人称“毒仙子”的白莹莹，以及五个香主都来齐了，不知道所谓何事？白衣人皱皱眉头，继续看下去。

五位香主相继走上祭坛，如入无人之地，丝毫不将那些毒物放在心上。五人将手中的圆钵摆在祭坛中心，掀起红布，这才退下祭坛。

五个物事缓缓从圆钵中探出头来，竟是形体、颜色都分外巨大、鲜艳的蛇王、蝎王、蛛王、蟾王、蜈王。那五只巨大丑陋的毒物缓缓自圆钵中爬出，爬到台上来。

黑面郎君盯着那五只在祭坛上缓缓爬动的毒王道：“我们有毒王在手，谁敢得罪我们五毒教，定叫他死无全尸！”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圆月，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把人带上来。”

“是，教主！”随着一声高呼，四个彪形大汉高举一人，从暗处转了出来，一名衣裳凌乱的黄衣少女仰天躺着，娇小的手足四肢被那四个大汉攥在手中，身上紧缚着细小的绳子，更显得她的身材玲珑有致，那绳子不知道是何物所制，细不可见，如果不是在月亮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几乎便看不见了。

大汉将少女抬至祭坛中心的架子上这才退下，青蜈香主汤弼走了上来，一身青衣，连脸色也发青的他，乍一看，有点像月光下的僵尸。汤弼伸出一掌在少女凹凸迷人的身体上摸索着，□道：“小美人，舒服吗？”

少女羞怒交加，骂道：“无耻！拿开你的脏手！”

金蛇香主云不邪伸出一指，尖厉的长指套将汤弼的手拨开，嗲声嗲气道：“青蜈香主，她可有奴家的风情和妩媚么？”

汤弼呸了一声：“去去去！老子对男人没兴趣，还是小美人得我心啊。”双手捏住那少女的柔荑摸个不停。

墨蛛香主桑珠狠狠一敲拐杖：“别闹了！”

赤蝎香主屠异嘿嘿笑着，抽出一柄小刀在那少女腹部一割，鲜血乍现。

毒王闻到处子的香腥味，都蠢蠢欲动起来，贪婪地吮吸着，缓缓扭动头颅四处寻找着。

“这是第七七四十九个处女，过了今夜，这五只毒王就算大功告成了，中原武林，不日将在我们掌握之中。”裹在一身白衣之中的银蟾香主木无言是个俊美的男子，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树上的白衣人听到此话，心中一凛，五毒教一贯只在苗疆出没，向来和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听木无言所说，似乎五毒教果然有踏足中原武林之意，看来蓝伊伊和蓝莓两姐妹的话显是正确无误。

黑面郎君道：“如果这次不是那个逆女坏了事，翠烟门已经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白莹莹娇笑道：“哎哟，大哥，虎毒不食子，自己女儿何必这么较真呢？你都关了她几天了，惩罚她一下也就罢了。”

黑面郎君冷冷道：“那国师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白莹莹住了声，不敢说话。反而是云不邪横起媚眼阴森森道：“教主，国师现在也有求于我们，不会在这件事上太过计较，听说他们现在正忙着进行唐门那件事，暂时是不会关注我们这边，就放小姐出来吧。”

“金蛇香主说的有理，”白莹莹道，“大哥把阿莓放了吧，省得伊伊那丫头每天来缠我说情。”

“等这次的事情完了再放她出来，省得她又坏事。”黑面郎君挥挥手。

树上的白衣人将听到的情报暗暗记在心中。

此时，那祭坛上的毒王已经找到了飘着处子香的血腥味来源，正扒着架子的支柱往上爬着，其他毒物虽然也同样兴奋，但是碍于毒王，都不敢靠近。

五只毒王缓缓地爬上架子。

躺在架子上的黄衣少女仰面向天，耳朵却被那沙沙的爬行声不断刺激着，心中恐惧，却咬住嘴唇不肯出声。

蛇王缓缓地缠上少女的盈盈腰肢，光滑的身体散发出晶黄的光芒，几乎和那身金丝衣裳浑然一色，找了个缺口，探进少女温暖的身子。

蝎王有一个巴掌那么大，身上的甲壳呈赤色，高举锃锃发亮的毒钳，重重地掐着少女的乌发，爬上她的光滑的额头，爬过那紧闭的、不断扇动的眼睫毛，沿着脸面和脖颈一路爬下。

蛛王牢牢地钉在少女不堪一折的玉颈上，毛茸茸的八只长脚带来一阵痒意，她颤抖地克制着。

蜈王钻进少女的衣裳，不断扭转、翻绞、扯动，让她的衣裳愈加凌乱起来。

汤弼贪婪地看着，兴奋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少女的身体上姿意游走的是自己的双手似的。

笨拙的蟾王最后一个爬上架子，它“呱”地一声，蹦跳起来，落在少女柔软的胸上，少女猝不及防，一惊之下睁开眼来看见的便是一个硕大的丑陋的脑袋，凸出的两颗眼睛翻着死鱼白，裂到眼边的大嘴淌着黏稠的液体，鼓着粗糙的腮帮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少女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尖叫起来。

云不邪阴恻恻地笑了，他认为天底下最有乐趣的事情就是看见一个人因为中毒而痛苦无比的样子。毒王在少女的身上嗅着，寻找着血气的来源。

看来他们是想用这少女的处子之血来喂养这五只毒王，树上的白衣人想着，他没兴趣观看残忍变态的景象，既然已经收集到足够充分的消息，决定还是趁树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祭坛上时离开为妙。

少女的衣裳被毒王撕扯开，露出腹部那一划伤痕，毒王见血兴奋不已，嘶叫着向伤口挖去。

就在这时，五片树叶夹着劲风破空而来，直指五只毒王。

白莹莹手一挥，一缕轻纱自腰间弹出，箭一般射向毒王，尽数卷起，抽了回来。一发一收，只在一瞬间，五只毒王，安然无恙地兜在她的轻纱之中。

而在同时间，五位香主身形齐动，朝暗处抓去。

八个蓝衣人，有男有女，自暗处跃出，力战五香主。

黑面郎君道：“杀！”挥动喂了剧毒的指套和白莹莹一起加入战局。

黑面郎君的武器就是他左手上一尺多长的尖利指套——指间沙，散剧毒于无形间，令人闻风丧胆。

没得到教主的死命令，一众五毒教众无动于衷地在旁观看。五毒教同门之间基本上无情义可言，教徒之间可以彼此使毒、下毒，被毒死者被认为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所以教徒之间防范心奇重，而且每个人都想着如何研制出比别人强的毒药、如何在下毒的时候让人毫无察觉，防不胜防。

那八个蓝衣人分出七人缠住五香主和黑面郎君两兄妹，另外一人直朝祭坛上奔去，割断绳索，解了少女的穴道，扶起她来。

少女得了自由，恨恨地骂道：“给我杀了那个青衣的老淫贼！”

黑面郎君见状沉声道：“全都上，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五毒教众得令如潮水般涌上祭坛。

两人且战且退，与另外七人会合一起。

树上的白衣人已看出蓝衣人和少女的败像，准备趁乱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时那八个蓝衣人果然经不住五毒教众的轮番轰炸，已个个呈现疲态，脸色有白有紫，乌青一片，显是中了剧毒。八人虽然武功不俗，无奈五毒教阴人的功夫着实令人防不胜防。眼看不多会就要命丧当场。

那黄衣少女伤势虽轻，奈何不停战斗，伤口无法止血，缠斗半天便因失血过多而动作迟缓，面色苍白。汤弼怪笑一声，张指成爪，朝她胸口抓去。一直护在她身边的蓝衣女子见状奋力撞开少女。

“云娘！”少女骇然惊叫，只见那蓝衣女子轰然倒地，汤弼的五指之间，一团鲜活血淋的，赫然是那蓝衣女子的心脏。

白衣人翩然掉头掠去。

余下的蓝衣人相继遭难，惨死当场。

“快走！”仅存的两名蓝衣人身中数刀，仍然护在少女身边顽强力拼。

“不！要死我们死在一块！”少女脸色凄然。

两名蓝衣人对视一眼，长期的并肩作战培养出一种默契，电光火石间已用行动做出决定——两人拼尽最后内力震开五毒众人，一个抓住少女的肩膀，一个抓住少女的足倮，举过头顶，狠狠摔出。

少女的身体优雅地掠过众人头顶，被抛了出去。

“想走？”白莹莹娇笑一声，柳腰一扭纵身追上，手中白纱一挺，直刺过去，却突然身形一顿，低头便见那蓝衣人死命抱住自己的双脚：“郡主！快走——”

声嘶力竭。

“找死！”白莹莹柳眉倒竖，一挥白纱，那蓝衣人拦腰被切成两段。鲜血喷了漫天漫地，像半空中挥洒的红雨，遮住明月的光辉。

“蓝衣卫！”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白莹莹踢飞那半截尸体，一旋身直追少女灭口。

少女已无力反抗，唯有闭目等死。

“哧啦——”白纱点点，纷纷扬扬碎成片片。

少女只觉自己胳膊上一紧，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一惊，睁开眼睛。

阴晦的天地间，一袭白衣纸扇，风流倜傥，万众瞩目。贴着他是一种热血沸腾的灸热，而他散发在外的却是一种刀锋狠厉的冰冷。

那涓涓飘飞的发丝，那晶亮乌黑的星眸，那清澈冰冷的声音，少女缩在他怀里，踏实得似乎世上的风雨寒霜再也侵袭不到她半分。

正是去而复返的白衣人。

他抱着黄衣少女，以雄厚的内力凭空单足立在众人头顶几尺处。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隐隐逼人。

狂态姿日月，傲气羞星辰。

白莹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兵器被断，却丝毫不敢张狂，迅速退回黑面郎君身边。

五香主全神戒备。

江湖上行走的谁不认识那白衣公子？武林新秀冷孤云，后辈中崛起的不败神话。

黑面郎君咳了一声，抱拳道：“冷长老，敝教向来和贵帮井水不犯河水……”

冷孤云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你们五毒教的事与我无关，人，我带走。”

一展纸扇，行云流水般人飞去。

留下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方寸。

黑面郎君面色阴沉，咔嚓一声，不知道折断了手里的什么东西。

“哥，怎么办？”

“见机行事。叫教众们加强巡逻，万一王府的人找上门来……”黑面郎君掉头离开，“银蟾香主。”

“属下在！”木无言应声而出。

“飞鸽传书国师大人。”

“是！”

五毒教的月圆毒王之会，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