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这一届的书院，尤其是唐籍学生中，确实没有太过出众的人才，临川王颖的确不错，但年纪却还太小。”李青山迟疑片刻方道。

“不是还有宁缺？”皇帝非常自然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陛下，宁缺已经进入了书院二层楼，按照旧例他是不必前往边塞实修的。”

“进了二层楼，依然还是此届学生，就让他带队吧！”皇帝坚定不移道。

“陛下，且不说书院二层楼去不人是否显得太过慎重，只说宁缺他符道初通，修行资质实在太过普通，单论二层楼来说，都是有史以来最弱的一个学生，就凭他区区不惑境界又怎能压制诸国青年才俊？而且万一他在荒原有个闪失，等夫子回来后我们又该怎么交待？”李青山苦笑道。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无以成才，你看过宁缺的军部档案，也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样的人，若他都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谁又能？”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不仅是夫子的弟子，也是你师兄颜瑟大师的唯一弟子，但即使颜瑟大师当面，他也会欣然同意的。”

深夜中的大明宫笼罩于星光之中，有寒风自北方来，直入殿阁一片清凉，皇帝陛下倚栏而立，神情宁静而又凝重，全然没有先前议事那般潇洒随意。

在这幽静的殿阁内，只有皇后娘娘站在身旁静静地看着他，眉首微蹙，神色显得有些忧虑。

“你说这世间真的有冥界？如果真有冥界，那么冥界又在哪里？夫子他老人家常年游历天下，是不是也在寻找冥界？荒人南归，据说是因为极北寒域的黑夜不断变长，难道真有夜幕遮星的那一日？”

“夜幕遮星，国将不宁。”这是多年前钦天监观星后得出的一句批语，因为这句话暗指后宫会有女子对帝国气象不利，从而被某些有心人往皇后娘娘身上引，甚至往最受陛下宠爱的四公主身上引，不知惹来多少风波。

自钦天监风波之后，皇后娘娘安居深宫，再也没有对朝政事物发出任何看法，公主李渔更是间接因为此事远嫁草原，影响极大。

今日骤然听到这四个字，皇后表情不由得微变，沉默良久，她低语道：“当年谁会想到柯先生会单闯山，师父战死太过突然，宗中许多秘辛都来不及传下，但我在宗门时，却从未听过冥界这个地方。”

皇帝转身，神情温和的看着她询问道：“族人南归，不想去看上一眼？”

皇后缓缓摇头，说道：“千年前神殿遣神官入荒传道，结果世间多了一个修行之地，然而明宗却被神殿视为魔，从此荒人魔宗难以分割，但既然在多年以前我便脱离宗门，那荒人自也不再是我族人。”

“你决定让夏侯去燕北领军，是不是在怀疑他？”说到此间，她骤然一停，微微抬头一脸平静的看着皇帝双眸，询问道。

皇帝转身望向栏前夜色，沉默片刻方道：“不错。”

皇后看着他的侧脸，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感伤，声音微颤道：“多年前，我奉先师遗命南下，用尽浑身解数接近你迷惑你，为的便是要杀死你这个大唐君王，结果事情败露后，你不仅没有杀我，反而娶我为妻，其后更是立我为后。”

皇帝被这句话勾起旧年回忆，轻抚栏杆感慨道：“当年只有父皇母后与青山知晓你的身份，但若不是夫子发话，我们想要在一起必定无比艰难，不过，即便是夫子不说话，无论父皇母后如何反对，我也终究还是会娶你，因为你就是我要娶的女人。”

皇后很是伤感道：“所以我不明白，陛下你对我能够给予如此大的宽恕与仁爱，为什么一直对夏侯如此猜疑？他替帝国在边疆浴血奋战多年，难道还不能取得您的些许信任？难道你还认为他会重返魔宗，甚至带兵叛回荒人部落？”

皇帝转过身，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你想错了，朕从来都不会担心夏侯将军会重返魔宗或是带兵叛回荒人部落，他非常清楚唐律之下无论那位大将军想要造反，都将会死路一条，而且他当年烹杀慕容琳霜，以此向西陵表明心迹，便永远无法重返魔宗，无论是修二十三年蝉的那人，还是魔宗其他人，只要重新出现在中原，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他。不要忘记慕容琳霜可是那人最疼爱的女徒弟。”

“那你究竟怀疑他什么？”皇后颤声相询道。

“朕怀疑他与西陵关系。”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明知道那是为什么。”皇后凄苦自嘲道。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西陵神殿一直在怀疑他与你的关系，因为他知道西陵神殿可能从他那里找到关于你是魔宗圣女的证据。”皇帝摇头感慨道。“每任大唐君王都会跟随夫子在书院学习一段时间，只是学习速度有长有短，朕不知道该自夸还是该遗憾，跟随夫子学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那段日子里，夫子有句话我记得最清楚。”

“在这世间有许多刚强勇敢的人，在他们第一次妥协之后，便会一直不断地妥协，最后甚至会形成某种畸形的心理状态，从被动妥协变成主动的配合，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但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西陵这些年以来一直不断地进行试探，夏侯则为了你拼命掩盖事实，甚至为了交好对方，趁着朕不在长安城的时候，配合西陵光明司搞风搞雨，不惜让燕境的那些村庄替西陵追索之人陪葬，甚至还亲手杀死他最爱的女人……”。

“但这在朕看来很多余，就算西陵神殿真的知道朕的皇后是魔宗圣女又能如何？”说到此处，皇帝摇首望向夜空繁星，叹息道。“若夏侯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朕在多年前便会杀了他，朕本以为随着岁月流逝，他应该能够明白这些事情，但看起来他还是没有任何转变。”

“他多年前脱离魔宗，可惜心中还有魔，这个魔是被他亲手烹杀的爱人，是叛宗后得到的西陵客卿身份，还有你这个在他看来，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