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下旬,离朝廷放假还有几日,官员们都忙着把手头上的事情捋顺,好舒心过年。
连烜坐在郎署办公署里,听完冷三的回禀后,脸上的神情没有波动。
“预产期在下月初?”
“是,稳婆已经进去了。”冷三点头。
连烜颔首,声音变得冷然,“盯紧了,发现他的行踪立即来报。”
“是。”冷三冷声应下。
潘雯要生产了,守了那么久,收网时一定要小心,免得又让大鱼跑了。
“老六一直没出府?”
“没有,但去探访的人不少。”
六皇子被罚面壁思过,又折断了胳膊,每日打着探病的名义去见他的人不少。
“古沐瑶也一直没出府?”
连烜冷眉紧蹙,老六不足为虑,古沐瑶却是个大隐患。
“没有,一直躲着养胎,连六皇子府内的嫔妾都没怎么闹腾。”
连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古沐瑶这么谨慎细微,想来上辈子的日子定然不会过得如意,所以,才会想着倒行逆施,把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抢到手。
她能提前预知某些事情,这就是她最大倚仗。
只是她倒是耐得住性子,一直按兵不动。
“方魁那边有没有消息?”连烜揉揉眉心。
“还没有。”冷三的语调没有起伏。
方魁去了晋西探查那群山匪的老巢,晋西的情况复杂,想要探查清楚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得到的。
连烜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年底很多事要忙,等他放下手里的公文,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起身拿起大氅披上,走出办公署。
出了房门才发现,外面飘起了无声的雪花。
抬头看着飘舞的雪花,他想了想,转身走回办公署内,拉开抽屉,取出一对羊皮手套戴上。
这是小苒让绣娘给他特地做的,轻薄暖和,与毛线手套相比,羊皮手套不透风,骑马更保暖。
走到府衙外,接过踏雪的缰绳,连烜翻身上马。
跟在他身后的雷栗阴九等人,默契地掏出了各自的手套。
毛线的、羊皮的、鹿皮的材质各自不一,颜色也是五花八门。
寒冬腊月里,谁也不是铁疙瘩,傻到放着保暖的护手神器不用,光着手硬抗冻。
更何况还下着雪,光着手骑一圈下来,手能直接冻成红萝卜,有手套保暖,傻子才不戴。
此时,正值散值高峰,连烜骑在马背上,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所有人的手上都戴着手套。
乱七八糟的,什么颜色都有,他甚至还瞧见了红色、紫色或者红蓝交错的条纹图案,戴着的人还都是男子。
“……”
连烜默默移开了眼。
毛线织品的实用性很强,很快能被人们接受,特别是毛线袜子和手套,别看都是小物件,可在抵御寒冷方面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小苒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很多稀奇古怪又很有用的东西。
骑在马背上的连烜,脑袋里的思维有些涣散。
她说,那边没人骑马,人的出行工具是各种车,那些车有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甚至六轮八轮的都有,不用马拉,有燃料助力,自己就能在马路上行驶。
连烜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物件。
她给他画了出来,笑嘻嘻地说“也许,你们这几百年后,也可能生产得出来。”
连烜把她画的图纸看了又看,问她“为什么现在制不出来?”
她皱皱秀气的鼻子,“因为科技生产力跟不上,你看,单是一个车轮就非常复杂,需要的橡胶,轴承都是现在很难制出来的东西,更别提发动机这种复杂的高端机器了。”
她解释,这些东西很复杂,不仅需要各种原料,还需要非常专业的人员,以及非常精准的仪器才有可能制造出来,都是经过很多人很多年千锤百炼的成果。
连烜点头,表示理解,他当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并不平静。
她口中的世界,太过匪夷所思,让人震惊之余,又生向往之心。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边上有人开口问安,才让他回过神。
循声望去,魏冥正骑在马背上拱手施礼。
“魏大人,这是要去哪?”
魏府的方向可不朝这边。
“下官去一趟延寿西街。”魏冥嘴角压了压,一张略带阴沉的俊脸,更添几分冷郁。
延寿西街?连烜扫了他一眼后,浓黑的冷眉动了动。
他脖子上围着深灰色围脖,牵着缰绳的手上戴着靛蓝色手套,围脖和手套上还钩着,额,看不出形状的图案。
裹得还真结实,想来只有魏老夫人才能让冷漠如魏冥穿戴上这一身。
魏冥在他的打量下,疏冷的脸不自在地绷了一下。
连烜也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他锦袍下是一件高领毛线衣,箍着脖子的款式,他着实也穿不大习惯,可小苒坚持让他穿,他只能默默习惯。
以冷酷孤傲闻名的两人,立在散值高峰的岔路口上,引起无数人的侧目,纷纷驻足,伸着脖子看热闹。
瞅着两张冷得让人直打哆嗦的脸,每个人都有一种,这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感觉。
众人在寒风飘雪中哆嗦着,却谁也不愿离去。
魏冥虽然是天子近臣,可他的官职特殊,连早朝都甚少出席,一向只听从圣上旨意,所以,平素与普通官员打交道的时候不多。
难得他与七皇子碰到一块,两座高冷冰山会不会撞到一块,迸出一地冰碴子,一群人都紧张兴奋地盯着。
可惜,一群热闹的人,注定失望了。
连烜与魏冥两个都有些不自在的人,对视一眼后,拱了拱手,各自冷着一张脸朝不同方向离去。
众人“……”
就这么打了个招呼散了?也太不符合他们那身冷傲的气质了,众人心里嘀咕。
雪花飞扬,冷风灌脖,没戏可看,人群开始四下散去,天寒地冻的,不走难道留在原地喝西北风么。
魏冥裹着厚实的围脖,挡住了灌脖的寒风,冷风吹刮在身上,心头带着一丝暖意。
身上这些毛线织品,都是他娘亲手织出来的,最近,他娘一直在捣腾各种毛线衣物,他屋子里的毛线织品,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堆得高起来。
他要是敢不穿,他娘就亲自跑过来,一直盯着他,想起老母亲早上硬把围脖往他脖子上套的情形,魏冥脸皮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