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磊回到薛府,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书房念书。
而是垂着脑袋坐在院旁的石凳上发呆。
乌兰花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红豆糯米糍往院子里走来。
“石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娘娘叫你去干嘛?”
乌兰花没有入奴籍,又嫁了人,薛小苒让她别再以奴婢自居,对薛小磊的称呼上也要改过来。
她别扭了半天,和薛小磊悄悄商量过后,叫回了他原来的小名。
“……兰花姐。”薛小磊抬头,神情有些恍惚,眸中带着几分湿意。
正嚼着糯米糍的乌兰花顿时哽住。
她抻着脖子硬把卡在喉咙里的糯米糍咽下,这才惊呼一声跑了过去,“石头,你怎么了?出啥事了?”
从苦岭屯出来后,乌兰花还从没见他流过泪,薛小磊虽然从小受苦,可他骨子里却是坚韧顽强的,甚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平日晨起习武,再累再难他从来不会叫苦,每日去书院完成课业也都努力认真,这样坚强的个性,突然露出柔弱的一面,乌兰花心跟着揪了起来。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薛小磊压抑的情绪渐渐释放。
听完他愤怒中带着艰涩的叙述,乌兰花傻了眼。
“……就是那个北宁候府?”
她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北宁候府在岭桂州府那边可是级别最高的王公贵胄,在他们那一带的老百姓眼里就代表着尊贵权势。
薛小磊用力抿着嘴,脑袋僵硬地点头。
乌兰花惊讶得嘴巴都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好半响,她缓和了情绪,
“咳,石头啊,别想那么多,你又不打算跟他们回去,北宁候世子死了,以后没了继承家业的子嗣,他们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哼哼,善恶终有报,看看苍天饶过谁。”
这些话乌兰花听薛小苒说过,她印象深刻,此时用来安慰薛小磊再合适不过。
薛小磊面色有些苍白,“……原来,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在他最无助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每次看到别的母亲牵着孩子小心呵护的样子,幼小无依的他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羡慕。
“是啊,要是你娘好好活着,怎么会让你在外流浪漂泊呢。”乌兰花鼻子酸酸的。
没爹没娘的日子有多难熬,她深有体会。
她的话戳中了薛小磊的心墙,一行热泪不期然从他眼中掉落。
乌兰花瞧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想起她自己苦命早逝的爹娘,眼泪簌簌而下。
一时间,两人分别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世界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吱吱”阿雷突然从一旁的树枝上窜了下来。
它一溜烟爬到了石桌上,抓起一个糯米糍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吃起来,一手吃着,另一只手又从盘子里捻起一个糯米糍递到了薛小磊面前。
哭得正起劲的薛小磊被它这么一搅和,突然哭不下去了。
他用衣袖抹了把泪,哑着嗓子说道“谢谢阿雷,你自己吃吧。”
薛小磊不哭了,乌兰花自然也跟着停了。
“阿雷,这个不好消化,你只能吃一个。”乌兰花把它手里另一个没吃的糯米糍拿走。
“吱吱”阿雷不满地冲她叫嚷。
乌兰花掏出素帕擦干净泪,“行了,一会儿又该吃饭,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阿雷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叫嚷几声后老实啃着糯米糍,没有继续闹腾。
“石头,你也别多想了,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你说是吧?你有姐姐姐夫,还有小外甥呢。”
乌兰花吸吸鼻子,他们现在过的日子,比在苦岭屯的时候好了十倍都不止,何必总想着那些苦难的日子呢。
人总得向前看,才有奔头不是。
薛小磊认真点头,“兰花姐,我知道,哭过这一次,我以后就不哭了。”
他姓薛,现在姓薛,以后也只会姓薛,与那家人没有一点关系。
“那他们找上门来,你该怎么办?”乌兰花问他。
“打出去。”薛小磊沉下眉眼,还带着几分稚气添了几分厉色。
“嗯嗯,没错,打出去。”乌兰花兴奋地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记得叫上我,我帮你把他们打出去。”
看她比他自己还激动,薛小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
朝堂上经过一阵大刀阔斧的人事变动,局势渐渐明朗。
虽然不少官员被调动了职位,但升降的幅度不是太大,只有极个别有问题的官员被撤职处分,官职浮动带来的影响,很快稳定下来。
随后,璟安帝颁旨今年祁国减免三成赋税,百姓举国欢庆。
一时间朝野内外,齐齐称赞新帝仁厚爱民。
局势渐稳,也就意味着藩王离京的日子不远了。
“表哥还没回来么?”
薛小苒抱着胖球在花园里荡秋千,远远瞧见连烜朝他们走来,笑着朝他招手。
“还没。”连烜面色却有些阴沉。
赵永嘉下个月就生产了,濮阳轻澜这种时候还到处跑,他的脸色能好才怪。
看他脸色不好,薛小苒吐了吐舌头,“表哥也真是的,这种时候还非得跑出去。”
濮阳轻澜自从得了预防天花的方法,就一头扎进去钻研,得知城外某处有牛得了牛痘后,急匆匆赶了过去,已经三四天没回来了。
“接种牛痘真的能预防天花?”
连烜眉头拧得紧紧的,天花一旦爆发,死亡率极高,即便是熬过去了,也会留下一脸麻子,老三那张带着麻点的脸就是现成的例子。
若是真能预防,那着实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我们那边早期就是用牛痘预防天花的。”薛小苒让秋千停下,起身把胖球递给他。
连烜随手接过胖儿子,“那后期呢?”
“后期啊,研制出专门的天花疫苗,天花病毒就被根除了。”薛小苒没种过痘,但她爷爷奶奶的胳膊上都有痘印,椭圆形的痘印还挺明显的。
这些新名词让连烜眉头皱得更紧,“你的意思是,你们那里现在已经没人会染上天花了?”
看他凝重地蹙紧眉头,薛小苒撇了撇嘴,伸出手指在他眉间轻揉,
“嗯,没人会染上天花了,你别老皱着眉头,像个严肃的老头子一样。”
连烜“……”
他顺着她的意思,调整了紧绷的面部,眉头随着她轻轻地揉动松缓下来。
“我们可以做启程准备了。”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哦,什么时候?”薛小苒一听,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