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便。”

年先生递了眼给年暮生，让年暮生跟着木兮一块过去。

木兮路过进来的男人时，手拉了一下纪澌钧的袖子，本想帮纪澌钧缓解下情绪，结果反倒是纪澌钧先伸手帮她擦汗，“兮兮，你很热吗？”

“哼！”明知故问。收回自己拉纪澌钧的手，冲着坐在沙发后面地毯跟汤嘿嘿玩积木的木小宝使眼色时，木兮顺道跟沙发那边望过来的人点头告辞。

爬起身的木小宝立刻跑向木兮，汤嘿嘿也追了出来。“小宝哥，等等我啦。”

木兮走后，路过纪澌钧的年暮生冲着纪澌钧扬起一抹笑容，“澌钧哥。”

“嗯。”

前脚出了书房门，后脚木兮就停下了，回头看着那扇被门口安保人员关上的书房门，心里有些担心。

年暮生拉住木兮的胳膊，“别担心啦，不会有什么事的。”

汤嘿嘿绕到木兮面前，“小宝哥妈咪，我肚子饿了，我可以在你家吃早餐吗？”

“当然可以了……”对了，木兮看了眼年暮生，“是不是要给他们准备早餐？”

“不用了，大家吃过早餐来的，待会还有工作，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赶过来，不用管他们，我们去吃早餐吧。”

“好。”

看到年暮生跟木兮要走，汤嘿嘿主动去牵木小宝的手。

木小宝冷着脸收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我的手只牵我妈咪的手。”

“小宝哥，你好有原则，我又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跟着我，你这样迷恋我，会让我跟我的家人很困扰。”

听着儿子这一口自恋的话，木兮笑得特别尴尬，“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接受能力很强。”年暮生用手捂着自己的心房让木兮别在意。

书房内。

坐在沙发的余先生几人，看到进来的纪澌钧，纷纷起来，“澌钧，好久不见。”

面向余先生的纪澌钧，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这里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正好，让我们一饱眼福，我们就先过去看看，不打扰你们说话。”满面笑容的余先生带着人离开书房。

余先生他们走后，书房一下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翻阅书籍的声音。

站在书架旁的年先生瞥了眼那个还站在原地没挪步的纪澌钧，想起一些事情，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合上手上的书本，将书放回原位后提步走向纪澌钧。

从纪澌钧面前经过时，并未停下步伐，走了数步后，见纪澌钧没有跟过来，年先生又叹息了一口气，顿住脚步，改了方向朝纪澌钧走去。

来到纪澌钧面前的年先生，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往前倾看着那个低着头没在看自己的纪澌钧，“我都亲自过来了，你还在生我气？”

难道，做错事情就不该先认错了？纪澌钧抬头别过脸，语气冷淡回了句，“那也是应该的。”

那也是应该的？相识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也有敢“藐视”他的时候。“于公的角度来说，我并不觉得，我当初有哪儿做错了，于私，我对不住你。”面对纪澌钧的态度，他心里没有生气，更没有责备，只有数不清的愧疚，和自责。

等了那么久，恨了那么久，一句话却让纪澌钧的心结瞬间松开，在他看向对面时，纪澌钧的眼中除了痛恨剩下的也就只有无奈，“当初，连你都放弃我了。”他被迫只能选择和她分开，就那一次，他就差点永远失去她了，还有，她肚子里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

有时候，他也只能做事与愿违的事情，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像普通人一样去思考也无法拥有自私。“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苦衷，原谅我。”

这句话，是带有老师对他的信任，可是同时，也深深伤害了他。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包括派人去岭山镇的那件事？”他不希望是老师做的，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老师。

面对纪澌钧的指责，年先生没有过多解释，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真的是你做的？”

“不是。”就算不是他动手做的，那他也有责任。

“那你承认什么？”他不会原谅要除掉她的人，差点，他就以为老师也是其中一个他必须要恨的对象。“我还有事，没空招呼你。”

在纪澌钧扭头离去时，身后的年先生一个提步跟上纪澌钧，手越过纪澌钧肩膀搂住人，“你以为就你忙，我还有空来了，知道你不肯来的，为了来见你这小子，我睡了不到四小时就赶过来了。”

“别把你的忙碌归为我的原因。”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想不到，老师会为了见自己，亲自登门道歉，这份心意，已经让他恨不来半分。

嘴上还在埋怨他的纪澌钧，却在到了门口时，率先推开门，看到这一举动的年先生嘴角含笑，搭在纪澌钧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从书房出来后，纪澌钧带着人去了一楼的中式开放式厨房，亲手给年先生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想帮着一块摆弄碗筷，却看到纪澌钧上来时，手上已经把东西拿齐了，实在是没有机会，年先生只好笑着坐在桌上等纪澌钧摆弄碗筷。

碗筷摆放后，纪澌钧又去把家里酿的药酒拿上桌，这一回，总算是找到机会了，在纪澌钧把酒壶放下，年先生立即拿起酒壶倒酒。

“吃饱了，就别勉强。”

“没吃。”听说纪澌钧现在厨艺了得，他怎么都得尝尝纪澌钧的手艺。

看老师这一眼血丝就知道昨晚肯定又是很晚才休息，心里不管再怎么想恨，唯一一个恨不起来的人便是眼前这个曾经给予自己人生的恩师。

给年先生盛了一碗粥，纪澌钧又递起汤勺给年先生。

接过汤勺的年先生，放下汤勺后，拿起桌上的酒，“我先自罚三杯。”

以为纪澌钧会阻止自己，没想到，就坐在对面干看着，笑着的年先生，就这样喝了三杯味道实在是有些奇怪的自酿酒，被呛得直咳嗽的年先生，拿过手帕擦嘴后才接着端起第四杯，“这一杯，我敬你的，不光是为了过去的事情跟你道歉，还谢谢你在背后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刚刚还双手给他递汤勺的纪澌钧，这会子却像是又开始生气了，单手端起酒杯，胡乱碰了一下后就一口气灌了，用力放下的酒杯，发出，“砰——”

“你别误会，我没有帮助你，我只是做了对我有利的事情。”

可据他所知，纪澌钧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出于个人利益，喝了第四杯酒的年先生，放下酒杯后，给纪澌钧夹了一块送粥的小菜，“梁帅的事情，没有你在暗中相助，他也不会那么顺利。”

“……”他以为，老师放弃自己后，在这段没有来往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会随即而断，没想到老师还在暗中关注他，“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你现在对我有所关注，是不是因为能从我身上找到什么利益？”

以前怎么没发现，纪澌钧在自己面前那么大胆，都敢呛自己了，“怎么，你现在还在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能让我有利可图？”

一时嘴快说漏嘴，纪澌钧立即回了句，“没有。”

“没有？”如果没有，现在是怎么回事，一条信息发出来，各个都跟在后面转发？“看来，你现在是不需要我这个老师了。”

“这是你的意思。”

以前纪澌钧在他面前，可是个成熟稳重对他极其恭敬，时刻保持礼貌，如今却像个小孩子一样，都会耍小性子了，“我听木兮说，你们等孩子的事情办完了，就会准备婚礼，到时，老师会过来参加的。”

“不用，我不办婚礼了。”

“你这小子，就因为生我气，不让我来，连婚礼都不办了是不是？”

“你不是不认可她吗，那我还办什么婚礼？”

被纪澌钧这句话堵得够呛的年先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低头开始喝粥，就这样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吃到接近尾声时，安静的厨房里才响起纪澌钧低沉的声音。

“等孩子满月了，我们再办婚礼，不会邀请太多外人，就自家人，到时，我得在家看着她们母子，再安排人去给你送请柬吧。”

看着对面低着头虽然还在生自己气，却已经在心里原谅自己的纪澌钧，年先生笑着继续喝粥。“这些腌菜不错，给我带点回去，还有我喝的那些茶……”

从前与老师的相处，虽然也很融洽，老师对他视如己出，但多数时候，他都是保持恭敬和尊敬的态度，若非这一次的事情，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也不会变的那么轻松。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别人送的，你就不能对我手下留情？”

虽然他还没查出，纪澌钧现在的底细，正是因为摸查不出，他才觉得纪澌钧深不可测，“连你都贫穷，那我就放心了。”

他当然知道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从前对于老师要做的事情，他总是耗尽一切力气去相助，那一次的变故过后，他所做的事情除了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他纪澌钧就是自己的靠山以外，他还想让老师后悔，可他，却又在那之后，一直在暗中去做着老师想做的事情。

大概是遇到她以后，他才知道，自己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越想恨的人，越在乎。

“小宝跟嘿嘿同个学校，两人又玩得……”

“我儿子跟她八字不合。”

他只不过是为了缓解气氛，扯些家常话，结果纪澌钧却误会他的意思，直接就对某些事情表态了，“别人合不合没关系，只要我们师生八字相合就行了，澌钧啊，别坐着，快给老师再盛碗粥。”

素来在私下对待自己身边人严肃的年先生，此时，却因为心中对自己这个学生有愧疚，处处讨好，就为了让纪澌钧高兴，“你这厨艺还真不错，昨天小宝给我下的那碗饺子也不错。”

认识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老师也会为了他做一些看似不起眼，却让人心生感动的事情，“吃多了小心胃受不了。”桌上盛粥的瓦煲都快见底了。

“下回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道有机会你亲自下厨，得多吃点。”

他与老师之间，像师生，也像“父子”，那种关系很复杂，感受亦是如此。

纪澌钧没有再说话，继续陪着年先生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