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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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基根觉得舌头僵硬,几乎是撞在了牙齿上。但他仍然把这几个字挤出了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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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做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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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让他有机会喘了口气。谁能预料到挫折竟会如此磨人呢?他望向老人眼中,看看是否有一丝同情——让他嫌恶的是他确实看见了,清晰得如同无云的晴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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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话时掺有一种来自远方的轻快调子。这种口音在北风呼啸的地方很少听到。“这和你做不做得到没有半点关系,”他说,“是你不得不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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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打了个响指。紫光一闪,枯柴堆活了过来——意念力刹那间便生起了一堆营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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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把头转向一边,往雪里啐了一口。这些话他早就听过,一如既往全是废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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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弄得好像很容易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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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耸耸肩,仿佛需要想一阵子才能回应基根漫不经心的控诉。“应该说是简单,不是容易。这是两个概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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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肯定有别的方法……”基根喃喃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烧伤的疤痕。他一边说,一边愈发地坚信。肯定有。不会总是这样,不可能总是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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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师父看着他,眼光中满是藏不住的好奇。“为什么肯定会有别的方法?就因为你不断地败在这个方法上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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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低声说:“只有懦夫才会用问题来回答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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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挑起一边眉毛:“嗯,一个野蛮人,大字不识,十以上的数就不会数了,倒也会说些聪明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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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坏笑,气氛缓和下来。他们热了汤,装在象牙杯里小口地啜饮,营火给他们披上闪动的琥珀色。在他们头顶——苔原上空大约上百英里的高空泛起了涟漪般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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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望着天空中熟悉的奇景。薄纱似的辉光轻柔地爱抚着月亮还有周围摇篮般的星辰。虽然他对这片土地满怀鄙夷,但是只要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瞧,照样能发现无穷的美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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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只要简单地抬头看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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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精灵跳得很欢。”他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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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将古怪的凝视抛向天际。“你说极光?这不是精灵干的——只不过是太阳风作用于高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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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盯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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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话音渐弱,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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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基根从腰带上取下一柄小刀,在一块没有烧着的木片上刻划。他的刻工很轻巧。曾经引燃火焰夺人性命的双手,此刻的目的就平和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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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老法师正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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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吸口气。”老人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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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仍在划着木片。“我现在不在呼吸么,我一直在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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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师父的耐心快要到头了,“不要这么愚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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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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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钝。意思是……唉算了,当我没说。我想你吸口气,然后尽可能憋住,越久越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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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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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似乎叹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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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基根把木片扔进火堆,又把骨柄小刀塞回鞘内。“行,行,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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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胸膛和肩膀的肌肉都鼓了起来。他憋着气安静地看着师父,弄不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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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吸进去的空气并不是你在身体里创造出来的,”法师说,“你将空气迎进去,让它维持你的生命。你的身体需要时它就能派上用场,呼气时就又会将它释放出来。空气从来都不属于你。你只是它的。你吸气,呼气,你就是空气流动的通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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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想要松气,但师父对他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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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还不够。基根,感受空气在你的肺里。感受它要冲破你身体的樊笼。感受它挣扎着要脱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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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野蛮人脸憋得通红。他说不了话,眼睛里满是疑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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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法师回答。他举起一只褪色的手指着基根。“继续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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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的耐力耗光之后,好胜心涌了上来,让他又挺了一阵子。等到他好胜心随着胸口的疼痛开始动摇,剩下的就完全是纯粹的固执。他全身发抖,眼光像刀子似的盯着师父。他知道这肯定是在考验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证明一些东西,哪怕不知道到底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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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野边缘变成了雾蒙蒙的灰色。脉搏有节奏地擂着他的耳朵。师父一直观察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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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吸进去的空气爆发出来,回归了清冷的夜风。基根瘫倒在地,喘着粗气。这一刻他就像一头狼,朝周围龇出了獠牙,提防着任何趁他虚弱时来犯的危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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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依旧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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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还在好奇你会不会把自己憋昏过去。”师父嘟囔着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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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咧嘴一笑,握拳撞了一下自己胸口,显然很骄傲自己能憋这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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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在这里,”师父打量着他的姿势,“我说过空气不属于你,可是你却觉得能把空气憋在身体里越久越值得骄傲。魔法也是同样的道理。你渴望得到魔法,认为它是可以据为己有的一件东西。你固执不放,却忘记了你只是魔法流经的通道而已。你将它堵在自己心里,扼在手中,魔法也就窒息了。因为你把魔法当成可以听候你调遣的某样物品。而你错了,大错特错。魔法就像空气。你要把身边的魔法迎进来,借用一下,再归还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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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个徒弟一个师父,一个蛮族一个法师——又沉默了。风呼啸着穿过南边的峡谷,仿佛是哀恸的哭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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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狐疑地看向老人。“那……这些话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我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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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用了几十种方式,说过几十次。我希望加上一点实践能有助于你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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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哼了一下,转头盯着营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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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最近老是有件事让我放不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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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暗自窃笑,拍了拍捆在自己背上的卷轴。“不行,基根。我不能让你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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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笑了笑,虽然眼光中全无笑意。“我要问的不是那个。”他说,“有没有可能,我其实不是个糟糕的徒弟,而你却是个糟糕的老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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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盯着火焰,疲惫的瞳仁映出跃动的火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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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也会这么怀疑。”他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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