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我看到了整个人生中最美妙的景象,即使我能活到一千岁,也不会再见到比这更美妙的事物。
比我见过的任何瓦斯塔亚人都更接近于人类,比任何人类都更接近自然之美,我眼前这只生物,正在湖对岸洗澡,她长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不过身上不着一丝——这里不便描绘得太过具体以免引起年轻或敏感读者的不适——让她看上去非常非常像一名人类女性。
非常像。
泡在池塘里的我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身影,张口结舌,水痕沿着我憔悴的躯体往下淌,我脑海中拼命搜寻问候的词语。也许我可以自称是知名作家,为她诵读一些热情洋溢的评论。或者,我可以为她唱一支我创作的,专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民谣情歌。
然而还没等我想好,我身后的草丛突然一阵骚动,吓我一跳。我本能地回头看看动静的来源,但没有任何东西露面。我转回身,发现那个光彩夺目的狐狸女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我,脑子里全是疑问,嘴边挂着第一句话“噢,我的梦,我的爱,我盼望的侣伴”,满脸抹不掉的尴尬。
我本来决定要将那发出声响坏我良宵的东西殴打至晕厥,没想到原来是一个人类,是从来自远处村落的浆姜果商贩,虽然他的姜果看上去很美味,但我并没有品尝,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能否抑制住把姜果拍到他笑脸上的冲动。
沙伊(他的名字)一脸严肃地告诫我不要在这片池塘里洗澡,因为池里的水和偶尔在湖边洗澡的那名狐狸女子都会对我的健康产生威胁。我告诉他,吓唬一个赤身裸体、情迷意乱的男人更会对他的健康产生威胁,他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
我穿好衣服以后,这名商人同意带我回到人类文明世界中,而且还回答了许多问题。作为代价,我献出了自己的帽子(金如士男装店,零售价五十三银轮)。
他告诉我说,他们家已经认识这个怪女子好几代人了——所以说她和其他瓦斯塔亚人一样,寿命比普通人类长。有一些瓦斯塔亚人据说能活上千年,还有一些则在传闻和传说中是永生不死的。沙伊告诉我这些生物在艾欧尼亚当地的叫法,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都管它们叫“幻塔斯玛”,现在这位商人嘲笑了我的命名方式。因此我才把之前的记录统一从“幻塔斯玛”改成了“瓦斯塔亚”,主要是出于人文关怀的角度考虑,因为能和我的辞藻相提并论的,只有我的谦逊。
我们一起走了数日,他会偶尔停下来闻气味,就像是一只追捕猎物的猎犬一样。我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告诉我说这是在寻找宝藏。虽然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举止有点让我嫌恶,但是她这种如同狼犬一般嗅探的行为突然让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也立刻就问了他:如果说瓦斯塔亚人是人类与古老换形祖先的融合,那么如果这种血脉在繁殖扩散的过程中被稀释到极限会怎么样?假如说,一个人具备瓦斯塔亚血脉,但又不足以显现出杂合的动物形态,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他停下了嗅探,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笑了笑说:“那样的话,他们应该也可以变换形态吧,你不觉得吗?”然后这个狗杂种就变成了一只猪,从地里拱出一块丝光松茸。
让我惊讶的不仅是遇到了一名换形者,而且还在短短几个月内遇到了三种不同种类的瓦斯塔亚人,虽然说幸运总是垂青如我这般有学识之人,但未免也太频繁了。当然,我还是不得不指出,“会变猪的男人”相对于“妩媚撩人的狐狸女子”来说是一种倒退。
照这样下去,我遇到的下一种瓦斯塔亚生物可能会像是一只站着走路的蟑螂。
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艾欧尼亚尽全力搜索不同种类瓦斯塔亚人的信息,希望能够为符文之地的动物区系建立一套完善的瓦斯塔亚分类名录。
虽然我已经收集到大量关于瓦斯塔亚人的信息,但还有许多有待发现的东西——我怀疑自己如果将研究范围局限于艾欧尼亚,就只能看到整个门类多样性中的冰山一角。
但目前还是应该翻过这一页了——我已经敲开了瓦斯塔亚的大门,接下来就等待别的记者进入这片领域了。今天,我将注意力投向了符文之地的其他神秘生物,它们的故事都还鲜有人知。比如恐怖的活体兵器,暗裔。比如堕落腐化的实体化身,虚空生物。比如传说中难得一见的小仙灵,约德尔人。这些故事必须为世人所知,而为了遵守我的承诺,我将踏上探索的旅程。毕竟,只有我能胜任此行。
提交本期手稿两周以后,桑唐基罗先生以个人名义返回艾欧尼亚,他自称是为了“询问更多关于狐狸女子的信息——单纯为了第二版的需要。
几周以后,我们收到了桑唐基罗先生的来信,内容如下:
“我遭遇了不幸。我被一群蛮横无理的家伙绑架了,他们自称纳沃利兄弟会,怀疑我是一个皮尔特沃夫的间谍。荒谬,本人名节高远、才华横溢、身手矫健、风流倜傥,这种指控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不过我依然还是说服他们拿我当做人质索要赎金,而不是当场处决。所以麻烦你们,请寄来一些珍贵的矿石,或者食物、武器。数量上请参考我作为一名作家对于你们的价值,我将感激不尽。当然,具体花费多少财富赎回我的自由完全取决于你们的选择,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变卖出版社,并说服所有股东倾囊相助,作为最低额度。显然,你们的花费将是值得的。”。
收到这封勒索信以后,我们寄出了桑唐基罗先生新书的全部预期利润,包括:一把零钱和一块过期的甜糕。
此后他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