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在命令下达以后立刻就站出来,”莱卓斯继续说道,“我一早就知道赫卡里姆想要找借口除掉你。你一直都是国王的宠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但我本应该更快的。我们本可以共同面对他们,并肩作战。我们本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本可以一起获得自由!是我的无所作为背叛了你,卡莉丝塔。是我辜负了你。”
卡莉丝塔的眼神变了。
“叛徒。”她长叹一声。
一杆缥缈的长矛出现在她手中,她开始向他走来。
莱卓斯解开了盾牌,扔在一边。她开始大步奔跑。他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命运。
第一杆长矛刺穿了他,迫使他后退一步。
他曾背叛了真心。他爱过她,但他只在黑夜中独自说出那些话。
第二杆长矛挟着巨力将他击穿。他踉跄了一下,但依然固执地站着。
他没能阻止她被人杀害。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第三杆长矛洞穿了他。现在他双膝跪地,力量开始流失,但却面露微笑。
是的,就是这样。这样就能最终打破那可怕的无限循环。他可以肯定。
“做个了断吧,”他仰望着她说,“了断了,你就自由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片刻。一对不死的怨灵,他们无实体的身躯荡漾着不灭的能量。在那一刻,莱卓斯只感受到了爱。在他的心眼中,他看到了她活着的样子——庄严、美丽、强大。
“所有叛徒都得死。”她说着,贯穿了他。
莱卓斯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形体开始崩坏。但他看到了,卡莉丝塔的表情在变化。无情的面具落下,换上了越来越明显的恐惧。
“莱卓斯?”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瞪圆了双眼,似乎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她冲到他身边,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我都干了些什么?”她呜咽着说。
他想要安慰她,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为你,我心甘情愿。
黑暗压了下来,迷雾的触须开始将他夺走。
卡莉丝塔伸手想要抚摸他,但她的手指穿过了他逐渐消散的形体。她张嘴说着什么,但他听不到,只有黑雾咆啸的疯狂充斥双耳。
他的盔甲落在地上,化为了尘土,剑也一样。未知的恐惧在召唤,他欣然走入其中。
他依稀辨认出了锤石的苍白鬼影,他正带着那一成不变的饥饿微笑在阴影中窥伺。即使是魂锁典狱长的出现,也没有让莱卓斯在胜利时刻扫兴。
他成功了。她自由了。
结束了。
无法言喻、吞噬一切的恐惧。
炽热的、不受控制的怒火。
幽闭的压迫,塞满口鼻和咽喉。
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一种无法满足的饥饿——对于温暖和生命的垂涎,要让更多灵魂进入黑暗。
不和谐的音调震耳欲聋——上百万个受折磨的灵魂在尖叫,在共同的痛苦中辗转反侧。
这就是黑雾。
只有最强大的灵魂才能逃脱它的束缚。只有那些尚存未了之事的怨灵。
他躺在血泊中,洁白的石头上流淌着鲜亮的猩红。他的剑落在身边,剑刃已经崩裂。杀害他的人们围绕他站着。四周笼罩在阴影里,但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与他四目相对,但却视而不见。他染血的脸庞像镜中的倒影般回望他。他侧身躺着。呼吸轻浅,越来越弱。
她僵死的手冷冰冰的,但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种宁静像裹尸布一样将他遮盖。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怀疑。都已不复存在。
他戴着护甲的手指握紧了她的手。生时无法与她共度,但死后却可与她相伴。
在似乎已经经历了永远以后,他再次感到平静……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
现实压了下来。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遗留的残痕,是他死亡痛苦的余波,是几百次生死轮回以前的记忆。
令他欣慰的是,魂锁典狱长并没有在此嘲笑他。
这一次,又隔了多久?没办法知道。可能是数十年,也有可能是几分钟——或者都不是,无论多久都无所谓了。在这静止的恶毒境地,一切都不会改变。
然后他想起来了,希望在他体内激荡。这种感觉令他感到陌生,但就像大雨过后枯木逢春一样萌发出了第一颗新芽。
他转过身,她就在那,这一刻他懂得了喜悦,真正的喜悦。她又变回了她自己,她来找他了!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冰冷严肃的面具,眼神中对他的陌生感。他心中的希望凋亡了。
卡莉丝塔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翘首侧耳,似乎是在聆听某个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
“我们接受你的誓言。”她说完,转身步入迷雾。
然后她消失了。
他的意念向外延伸,莱卓斯能感到她已经走远。某人呼唤了她,从西北方的遥远土地。某人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了为自己复仇的承诺。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种恐怖。
莱卓斯充满憎恨和苦涩。他咒骂自己,将恨意折向自己。
不存在希望。他现在明白了。他多余的想法太愚蠢了。
她已经永远被囚禁于此。所有灵魂都是。只是傲慢和固执让他自以为这诅咒只是一道待解开的谜语。他竟然执迷不悟了这么久。
傲慢和固执——这是他生时的弱点,看来也是他死后的祸根。
那个天杀的魂锁典狱长说对了。给她自由的确是自私的想法,他现在懂了。卡莉丝塔可能失去了自我,但至少她不像他一样受到折磨。至少她还有目标。
莱卓斯用力拉扯颈前的吊坠,扯断了脆弱的链条。他把它扔进了迷雾。
抱有任何希望都是愚蠢的。不可能有安息之日,除非夺走这片群岛的诅咒被打破。
“所以,我必须了断。”莱卓斯说。
湮灭在召唤他。
锤石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环顾四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然后他俯身捡起了被扔掉的白银吊坠。
那个蠢货已经如此接近。他差一点就把她变回来了……现在,经过数百年的尝试,就在成功前的那一刻,他放弃了。
锤石残忍地笑起来。他喜欢看到希望凋亡,就像藤条上枯死的果实,原本的甜美变成恶毒。这让他发笑。
他打开了灯笼,将吊坠扔了进去。然后他撤回到黑暗中。消失不见。
不久,铁链的响声渐渐隐没,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