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一时无法理解黄映雪的话,过了半天才道:“我不是问姐姐是什么人,我的意思是雷神气……”雷德舔舔嘴唇,声音干涩之极,“谁都知道,雷神人乃是血草莓在雷神气的孕育下出生的,雷神气何以突然变成毒气了?”
黄映雪起身慢慢的走着,轻叹道:“雷神气不是突然变成毒气,而是原本便是毒气,尤其是对你们雷神人而言。似我等劫后之人,生命与此劫众生诸多不同,不受此劫的规律控制。上天怕我等泛滥,亦恐我等得道太过容易,便做出了诸多的限制。于你们雷神人,限制便是那雷神气,有了雷神气后,你们便不能长期离开雷泽作恶,亦不能离开仙界,更不能将自己的功力无限的提高。对于小女子来说,限制便是那六出山的风雪。想小女子修行的日月,成千累万,尚不敌韩霜华短短的几百上千年。不知何时,小女子也可和雷兄弟一般,驱尽体内毒素,从踏金光大道?”说道后面,不胜嘘唏。
彩衣微笑道:“前辈可否在此盘桓一些时日,让晚辈想想办法?”
这次论到黄映雪不解了,雷德解释道:“我们雷神人的改变都是靠了公子和小姐。”
黄映雪一愣,忽然扑通跪地,哽咽道:“若得公子和小姐尽力,不论成与不成,小女子今后永感大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平和彩衣抢前扶起黄映雪,彩衣笑道:“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没有把握,不过我想先求前辈一件事情,不知前辈能不能答应?”
黄映雪愕然抬头道:“小姐有什么事?小女子无不答应。”
彩衣摆手笑道:“便是这件事情。姐姐以后别在自称‘小女子’,也别自称‘映雪’,我们大家随便一些,好不好?”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莞尔。
黄映雪福了一福,娇声道:“小女子自当听命!”
彩衣拍额道:“真要命!”黄映雪俏脸通红,局促不安。楚平失笑道:“彩衣,你别难为前辈,各自随意好了。”
骋翁看着雷德和黄映雪道:“你们说的这些事情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怎么老朽一点也不知道?”
黄映雪道:“其中一半是小女子……”想到彩衣所言,改口道,“我自己揣摩出来的,一半是偷听得来的。六出山原本在不在跌翠岛,而在蓬莱仙岛上。我偷听仙人谈话,一鳞半爪的拼凑出不少事情。后来岛上仙人嫌六出山碍事,便将六出山抛到现在的地方。那小岛原本景色宜人,青翠欲滴。六出山来了后,失色不少,便改名叫跌翠岛,那是失掉翠色之意了。”
众人这才恍然。雷德皱眉喃喃的道:“那雷宏又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事情呢?”这个问题当然是没人知道了。
过了片刻,雷德起立道:“我要出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众位兄弟,也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真没有想到,我们赖以生存的雷神气原来是毒气!上天也太捉弄人了。”
黄映雪摇了摇头,轻声道:“其实上天安排雷神气也不全是限制之意,其中亦有保护之意。大凡这类玄机,都会让外人的知觉透不进去,因而无法察觉其中的真相,而且还会消耗外人的真气,使外人无法轻易的侵入其中。人们对这样的地方会自然而然的生出怯意,从而不愿意进入,对生活其中的我辈来说,那便是无形的保护了。六出山如是,雷泽亦然。所以,雷兄弟,不要怨恨上天,上天并没有薄待我们,她对每一种生物都是公平的。”
楚平听得又是一呆,暗忖这大约也是对立统一的问题,有一物,必然会有限制他的一物,实际整个自然都是在彼此的限制和制约中发展的。
雷德心悦诚服地点头受教,转身出去宣布好消息了。
白俊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黄前辈可否为在下解惑?”
黄映雪还礼道:“白上仙请讲。”彩衣在一旁重重的叹息一声。
白俊莞尔道:“是这样的,先前雷德曾言,一劫不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岁,我看尘世典籍的记载,尘世出现的年月应该远远不止此数,这是什么道理?”
黄映雪道:“因为计算的法度不同。一劫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中的一岁,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一岁,乃是天上的一岁。所谓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实际上一劫的岁月远远不止我们认为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岁。”
白俊道:“原来是这样,今天我真是懂了不少。”
彩衣则小声的对楚平嘀咕:“这大约是我们习惯用太阳日历来计算时间的缘故,总喜欢用太阳系中的事物来衡量宇宙。实际在宇宙中,太阳只是一颗微小而平凡的恒星,与浩瀚无垠的宇宙根本无法相比。”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骋翁告辞回同心苑,张虎兄妹也跟着他回去。黄映雪却留在了洗剑园中,白俊俨然洗剑园中的总管,为她安排了宿处。楚平和彩衣也回房中调息。
第二天,雷德率领一众雷神人去采条葵果。向楚平和彩衣辞行的时候,两人见雷神人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一扫颓然之气,都十分高兴。
下午,雷德等人顺利归来。一试之下,果然可以克制夜星的魔力,众人十分高兴,当下兴高采烈的将条葵栽种在小山峰中,白俊、雷兆和雷瑞也来帮忙。他们将成片的青草全部铲除,改种了符禺山的条葵,只是知道夜星的厉害,对夜星却是碰也不碰。此间楚平和彩衣为了早日完全复原,一直留在房中静坐调息,黄映雪不惯和男子一起,也留在房中没有出来。
又过了两日,楚平和彩衣完全复原,功力比从前又有增长。默查夜星的魔力,竟然真的减弱不少,日胜一日。虽然目前魔力依然还很大,但总是衰减了不少,众人无不信心大增。
楚平和彩衣商量,既然条葵真有效,不妨多等几日,先替黄映雪想想办法。告诉白俊雷德后,两人便和黄映雪一起闭关。原以为有了替雷德等人驱毒的经验,为黄映雪驱毒应该不难,谁知黄映雪修行日久,毒气性质又与雷神人又完全不同,楚平和彩衣殚精竭虑,直费了十多日才找到方法,终于大功告成。
这段时间来,两人先是改造雷神人,接着改造黄映雪,对他们的经脉和真气运行方式了如指掌,发现他们的经脉和真气运行都和人类颇有不同。将其与自己的对照下,又悟出不少玄机,修为再进一步,元婴亦成长不少,克服了第一重的障碍,已有寸高,生出了第一瓣莲花。
旁人自元婴生成到此地步,往往千百年亦不成功,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便轻易的办到了,固然是因为两人悟性奇高,资质绝佳,但也是因为两人豁达大度,乐意助人,先后帮助了骋翁、白俊、贺老、雷神人和黄映雪之故,使他们对经脉和真气的了解比别人深刻许多。同时,楚平和彩衣朝夕同处,终于也明白了彩衣所言心如明镜,映照万物的境界,自己也随即到达。说起来,他们虽然是在帮助别人,自己得的好处也着实不少。
大功告成后,楚平、彩衣和黄映雪开关出来,一问才知道已经到了八月初八,离中秋节不远了。
至此,雷德等人逃出雷泽已经一月有于,雷宏始终没有行动。看来雷德的分析不错,他在紧要关头被人打扰,自己也是面临大麻烦,一时也无力出来对付雷德等人。
彩衣又去查看夜星,它的魔力虽然又减少了一些,但比起以前一日一弱大不相同。条葵虽然能克制夜星,但功效有限,再等也是无益。留着夜星总是祸胎,楚平和彩衣决定立刻铲除夜星。
接到消息,洗剑园中的所有人都出来看楚平和彩衣做法。
为了稳妥起见,楚平和彩衣一人服食了一颗条葵果。诚如骋翁所言,这果子对修炼人果真没多大的作用。
楚平和彩衣并肩朝小山峰中走去,一众人等跟随其后。刚刚行至一半,天突然黑了下来,雷柏最沉不住气,当下惊叫道:“还是中午时分,天怎么会黑了!”
楚平微笑应道:“那你要怪彩衣,都是她搞鬼!”
黄映雪在一旁轻声解释道:“夜星的魔力和阳光关系极大,小姐此举乃是为了斩断夜星和阳光的关系,使夜星更易对付。”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入小山峰,彩衣这次也不跃起,和楚平盘膝坐在三间石屋的屋顶,嘱咐众人待在石屋中不要出来。
一切停当后,两人开始做法。小山峰内突然刮起旋风,卷住条葵的黄色果实,疾冲上天。原本看来空无一物的天空突然闪现出眩目的寒芒,有如实质一般,瞬间将条葵果压了下来,乒乒乓乓掉在地上,声势惊人,煞是好看,竟然都结成了冰块。
楚平和彩衣早料到夜星不好对付,打好的主意便是先消耗它的能量,条葵果被压了下来一点也不奇怪。意动念随,条葵红色的花朵又冲天而起,也被夜星的寒芒击落,接着是条葵的叶子,依然没有建功。但经过这样几次以后,夜星的寒芒还是弱了不少。
楚平和彩衣互看一眼,点点头。彩衣闷哼一声,运足真气,衣服飒飒作响,双掌拍出,掌力从四面八方涌向夜星的护罩,小山峰障眼法。“砰”的一声巨响,已经和夜星的寒芒接实。寒芒向下一压,但迅即被彩衣稳住。
楚平长啸而起,身子蓦的发出红色亮光,好似陀螺一般急速旋转,越旋越高,甩出一道道凝聚如针,闪着红色光芒的气劲,如雨点一般的一下下的刺在夜星的寒芒上。
黄映雪凝目仰视,半空中的楚平连身形也看不出来,整个人便如一道旋转着的绚丽夺目的光柱,又如花团锦簇的烟花,说不出来的壮观美丽,不由看得眼也直了。
白俊等人也看得呆了。白俊喃喃的对身旁的雷德道:“公子此招不知叫什么名字,可比你上次的烟花漂亮多了。”
雷德目瞪口呆,道:“我上次的法术全部用的只有一种雷系法术,哪里能够和公子相比!”
说话间,楚平的红芒终于在夜星的寒芒上破开一道缝隙,楚平身形陡变,对准缝隙穿出,众人顿时失去了楚平是踪影。这时只见彩衣冉冉上升,掌力加强一倍不止,夜星的寒芒陡然加强,刺得围观的众人都不由得眯上双眼。
一阵闷响传来,众人急忙睁眼一看,夜星的寒芒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楚平和彩衣并立半空之中,衣袂飘飘,男俊女俏,不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什么?
目弛神迷中,楚平和彩衣缓缓下降,点尘不惊,轻如羽毛的落在众人的面前。
彩衣嫣然笑道:“多亏有黄姐姐的条葵,不然不知要多费多少手脚呢?破了夜星的护罩,接下来便简单多了。”
楚平道:“现在你们可以离开这三间石屋,到外面去观看。”
众人依言回到洗剑园。彩衣素手轻挥,八个由各色花朵组成的“福”字结同时燃烧,毕剥作响,映红的半边天,照例透出一阵阵的寒气。这时楚平和彩衣才缓步走到众人身旁,观看夜星的燃烧。
烧了一阵后,夜星流出了鲜红的汁液,顺着八条小径汇聚到三间石屋之中,慢慢的渗了进去。夜星那醉人的幽香此时比以前浓烈了许多。但众人都服食了条葵果,自是分毫不惧,笑嘻嘻的观看夜星的灭亡。
楚平一点也没有众人的轻松心情,越看越觉不对,皱眉问彩衣:“你没办法将那些红色的汁液也点燃吗?”
彩衣亦是丽容轻颦,担忧的道:“我试过好多种办法了,却一直无法点燃那些汁液。你不是也试了多次吗?这些汁液实在古怪。”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轻,但黄映雪的心思一直在楚平身上,还是听见了,侧头道:“那些汁液其实是夜星的精魂所在,有点类似我们的内丹,若不焚毁,夜星必然籍此重生。那些汁液比夜星寒了数倍,确实更难应付。可惜我的真气也是走的阴寒一路,不然倒可以助你们一臂。”
彩衣道:“可是我也试过用阳劲压制,却还是没有成功。”
黄映雪微笑道:“小姐乃是女子,先天中便带了三分的阴柔。若是公子,效果便截然不同了。今日是八月初八,五行恰好属水,水能克火,对我们行事十分不利。小女子是木相之人,木能生火,不若小女子和公子联手如何?”说完低下了头,脸若红霞,一双美目却瞟着彩衣。
彩衣先是一愣,黄映雪刚说不能帮忙,怎么转眼又要和楚平联手?但她一看黄映雪的表情也就明白了,暗道这个黄映雪也忒多心了。对黄映雪拱手道:“事不宜迟,请姐姐尽快动手。”
黄映雪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道:“多谢小姐。”
彩衣失笑道:“姐姐帮了我们,还要多多的谢我,我实在是划算极了,以后姐姐不妨多多帮忙。”
黄映雪自己也是好笑,知道彩衣对楚平极端信任,自然放心,任何时候都是落落大方的。楚平对彩衣也是一往情深,非外人可以破坏的。对楚平微微颔首。
楚平冲着黄映雪点头微笑,抬手一指,阳劲裹着一道炎热指力射向夜星那些红色的汁液。黄映雪跟着一掌,射出一道阳劲相随,她的劲力中果然带着木相,对楚平的指力帮助不小,夜星的汁液终于被点燃。
彩衣看似悠闲的站在一旁,其实也没有闲着,暗暗的念诵咒语,将刚才隔断阳光的护罩变成土相,克制天时中的水相。她虽然了解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原理,可知之不久,一直不习惯运用,得黄映雪一言提醒,便暗中助楚平和她一臂。只是这样一来,便苦了一旁观看的雷神人,他们以前五行一直怕土,顿觉重压气闷,幸好他们此时已经经过改造,不然恐怕一齐受伤。好在彩衣及时察觉了他们的苦楚,加了一道护罩,将七位雷神人紧紧罩住,他们才好受了一些。
三人联手,片刻之间已经点燃了所有的夜星汁液。至此,楚平和彩衣才抒出一口长气,放下心中的大石。
大火熊熊,直烧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熄灭,只有中间是三间石屋火焰还没有熄灭,众人知道那是因为夜星琴渗进去的汁液还没有烧完的原故。
彩衣想到没有将《元婴出世》一书拿出,这下要和夜星一齐化为灰烬了,不免有些惋惜,轻声叹道:“可惜了前辈的一番心血,尽数成空了。”
楚平微微笑道:“前辈的心血都在你我身上,如何成空了?”
彩衣无语,静静的看着燃烧的石屋。却听得“轰”的一声,烧了许久的石屋突然炸开,碎石四处飞射,扬起漫天尘屑,有不少飞到了众人的跟前,眼看便要打着众人了,被楚平运功一挡,都落在了外围。
石屋中火焰跳了几跳,终于缓缓熄灭,留下一地的碎石屑。彩衣收去功力,下午的阳光透射进来。
众人刚要去查看成果,蓦然,一声极低的惨嚎远远的传来。声音中包含着深深的失望,深深的哀痛,深深的气愤和深深的决心。
雷德脸色刹时变得无比的苍白,颤声道:“是雷宏!大约我们又一次破坏了他的大事,原来他和夜星真的有联系。”一时所有的雷神人脸色皆变,面面相觑,心下惶恐。
楚平淡淡的道:“便是有联系又怎么样?此间事情已了,我们正好要到雷泽中去一趟,早早了结了此事,说不定白大哥还可以赶得及到尘世中去陪夏琴吃月饼呢!”
一言将周围的人说得哈哈大笑,却将白俊的俊脸臊得通红,白俊不忿地道:“公子,我从来不拿你和小姐说笑,为何你却总是不放过我呢!”
楚平笑道:“那日也不知道是谁挤眉弄眼的让我独自去追黄前辈!幸好黄前辈给我面子,不然我如何下台?”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再没有人记得雷宏的惨嚎。黄映雪的脸倏地通红,一言不发,转身飞奔下山,打算到同心苑接了张晓彤回跌翠岛。
彩衣看着黄映雪的背影,想追,但又放弃了。向白俊挤挤眼,笑道:“白大哥,你什么时候将夏琴忘记了,我保证再没有人取笑你了。”
白俊愕然,随即醒悟到彩衣所说的忘记并不是真的忘记,乃是放下随缘之意,自然便可以随意挥洒,落落大方。
楚平似乎并没有察觉黄映雪的离去,又或者是不在意,眉毛一挑,抗议道:“彩衣,你是不是还和我一条心?到底谁和你更亲?”
彩衣咯咯娇笑,道:“当然是……”“你”字还未出口,突然脸色大变,抛下众人疾射下山。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白俊掉头问楚平,赫然发现楚平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和彩衣一同下山了,身法真是快得不可思议。
雷神人和白俊一齐呆在当场。雷德喃喃的道:“他们是怎么练的?不过一年时间,我练了三千多年也没法比!”
白俊道:“公子小姐的功力还在其次,他们的胸襟心怀才是我们没法比的。”
雷柏道:“还有他们的胆色亦是我们永远也赶不上的。”
雷兆大声道:“有这样的人给我们做后盾,我们还用怕雷宏吗?雷音,你真是英明!”想起雷音,不免老泪纵横。雷神人激动万分,信心满满。
白俊对众人拱手道:“诸位大哥,小弟有些惦念张虎,想到同心苑中一趟,这里便交给你们了。”
白俊走后,众人猜测一阵楚平和彩衣为何下山,却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他们也并不担心。
楚平和彩衣是发现黄映雪遇险,才疾飞下山相救的。
黄映雪本就腼腆,虽然楚平的矛头不是对着她,她还是非常的害臊,一刻也不敢多待,飞奔下山。一边飞奔,一边暗恨自己,明明已经决定抛开楚平了,为什么还是这样敏感,念念不忘的?自己这样狂奔下山,岂不是着相了吗?山上的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取笑呢?楚平和彩衣才貌相当,感情深厚,哪里有自己插足的余地?再说,楚平人品道法尽皆出众,自己一个妖精,又哪里能够配得上他呢?真是斩不断,理还乱。想到后来,自悲自怜,自轻自贱,三分惭愧,七分惆怅,浑然不觉自己跑错了路,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
待得黄映雪警觉的时候,黑衣人的包围圈已缩得很小,开始进攻,数道掌力狂轰了过来。黄映雪仓皇迎战,长袖一展,漫天雪花飘飘而下,虽然此刻不过初秋,秋老虎余威犹存,亦是立刻寒气逼人,比数九严冬更甚几分。跟着黄映雪彩带飞出,疾点面前的黑衣人面门,目光随着彩带投向黑衣人,却见眼前这人英俊出众,犹如玉树临风,不是楚平是谁?黄映雪立时一呆,彩带也下意识的一偏,点上旁边的黑衣人,赫然发现那人居然也是楚平!危急之中无暇细思,黄映雪拔身而起,虽然避开了大部分的掌力,却还是不免被三道掌力击实。
黄映雪又怒又气,这掌力中虽然是三分刚劲,七分柔力,和楚平的掌力的变幻有几分的类似,但其中蕴涵的力量却是天差地别,远远不及!何况这时她已经看清楚了,周围围攻的十多个黑衣人的面容个个都和楚平一样,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楚平?这些一定是彩衣曾经遇见过的假楚平了。她心头火起,拿出生平绝技,居高临下挥舞彩带,瞬间划了一圈,射出一蓬冰弹,带着凛凛寒气分击黑衣人。
黑衣人却是分毫不觉,任由冰弹及体,分出一半人跃上半空,每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把闪闪长剑,舞动之际冷气森森,比黄映雪的风雪冰弹还寒三分,彻骨透髓。黄映雪终年居于冰天雪地之中,自己的功夫也胜在一个“寒”字上,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只觉从黑衣人剑上透出的寒气实非人间气象,分明冥界魑魅。地上的一半黑衣人也同时挥掌,掌力互相激荡,形成一面力网将黄映雪紧紧围着。
黄映雪不易抵敌,急忙运功护体,又将风雪冰弹都撤了回来。因她想到烈焰下的夜星兀自寒气逼人,这些人既然和夜星类似,当然不怕寒气,只怕风雪冰弹对他们还多有臂助,这样一来,黄映雪果然好过了很多,只是她也相当绝望,光挨打不还手,她又能坚持多少时候呢?
便在此时,疾风、疾电已经风驰电掣的赶到,半空中一个回旋,跃上半空的黑衣人已经全部落地。接着楚平和彩衣双双现形,人还未到,掌力先至,地上的黑衣人也全部了账。
烈焰熊熊。楚平拱手对黄映雪道:“晚辈言辞不当,致使前辈遇险,真是十分的抱歉。”
黄映雪默然不答,望着火堆呆呆的出神。
彩衣难过的道:“黄姐姐,敌人已经找上你了。真对不起,将你也牵连进来,幸好还没有损伤,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黄映雪缓缓摇头,平静的道:“这不关道友的事,是小女子自己心志不坚,暗心生魔。修道人原本不该有妄想俗念。”她对楚平和彩衣又改了称呼,“小女子想明白了,真的要回跌翠岛了。两位道友日后有暇,小女子倒履相迎。”
黄映雪敛衽施礼,飘然远去,声音远远的传回来:“若公子和小姐事有不顺,寒梅岭愿为帮衬。”
楚平和彩衣默然相对,知道黄映雪不管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假的想通了,总之是准备放弃了。这样的事情谁也帮不上忙,所以刚才两人才任由黄映雪飞奔下山,他们不放心,神识一直追随着黄映雪,直到她进了同心苑,才掉头飞回洗剑园。
白俊到达同心苑的时候,黄映雪也恰好到达。两人寒暄几句后联袂去找张虎兄妹。
张晓彤听说黄映雪要立刻回去,忽然将白俊拉到一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希望白师傅念在侄女的两位师傅和白师傅份属同门的份上,照拂一二。”
白俊心中一阵激动,面上丝毫不露,淡淡的道:“他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姑娘还要念着他们么?”
张晓彤神色凄然道:“至少他们待我是极不错的。”
白俊依然是淡淡的道:“他们现在被公子和小姐禁锢在峨眉山的一个小山谷中,虽然无法出去,却正好潜心修炼。修道之人,难道还贪图享受么?说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张晓彤黯然道:“白师傅说得也是,当侄女没有说过吧。”轻轻一叹,“还是哥哥命好,能遇见白师傅。”
白俊淡然道:“我和姑娘的师傅没有不同,有什么好?”
张晓彤久久无语,忽然对白俊深深一福,道:“哥哥走后,父母深以为念。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佳节,白师傅如果有暇,请带着哥哥同到清明镇一聚。”
楚平和彩衣回到洗剑园,满地的碎石尘屑已经清理干净,大家谈笑一阵,各自回房。
第二天,楚平和彩衣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要主动出击,尽快到雷泽去找雷宏,说不定真的可以到尘世过中秋呢。
两人找来雷德,信步走出洗剑园,在峨眉山道上随意漫步,听雷德详细介绍雷泽的情况。
雷德怅然道:“雷泽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地,只在中央有一块平地,我们称之为雷神台。我们以前的全部建筑都在雷神台上,非常简单,十二间屋子和一个大殿环绕着血草莓树。在雷宏突变前只设立了一个简单的护罩,因为雷神气便是最好的护罩,而且我们对周围的一切都极其敏感,任何人进入雷泽,都逃不过我们的感觉。现在的情况我不清楚。”
彩衣愕然道:“这么简单?湿地沼泽中物种丰富,你们能对整个雷泽中的动物都了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装拌成其它的动物悄悄的接近雷神台?”
雷德道:“雷泽是一个沼泽不错,但那里和一般的湿地并不相类,里面没有多少其他的生物,本来就非常的简单。建筑一目了然,成员也甚是简单,只有我们十二个雷神人居住在十二间屋子中,连一个多余的房间也没有。雷泽除了我们雷神人外,只有极少的一些毒蛇小兽之类的生活在沼泽中,但从来也上不了雷神台。”
彩衣诧异的问道:“只有十二间屋子,那接下来的雷神人住什么地方?”
雷德黯然摇头:“我刚刚伤愈的那天和白俊也商讨过这个问题。我以为公子和小姐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想楚平和彩衣既然能够在闭关时察觉雷吼的事情,肯定也能听见自己和白俊的谈话,他并不想重提这件伤心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主动找楚平和彩衣谈雷泽的事情。
楚平淡淡的解释道:“除非是你们之中有谁遇见是危险,不然我们并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探听别人的隐私是非常不道德的一件事情,我和彩衣都不会做。”
雷德默然片刻,平静的道:“白俊在听了我的述说后,也同意我的观点,雷宏培养我们十一个雷神人只是为了我们的心肝,所以不需要第十三间屋子。雷神台上不会有接下来的雷神人降生,或者说当再有雷神人降生的时候,雷神殿已经有很多的空房间了。我们,还有小姐,都是雷宏培养出来的。”将那天对白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彩衣越听脸色越白,回头摇望隐藏在云雾中的洗剑园,原来猜测是真的!母亲何其无辜!峨眉派何其无辜!楚平何其无辜!无端端的成了孤儿,被牵扯进来!
楚平握住彩衣的手,问:“究竟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师傅如何会得到血草莓?那因该是你们防守最严密的东西了,现在你肯告诉我们了吧。”
雷德缓缓的道:“不是我以前不告诉你们,而是那其中有很多我也不明白的疑点,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最先是雷柏突然生病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我们纷纷的去探视他。结果雷柏的病是一种瘟疫,我们全部都病了,连雷瑞也不例外,每一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失去了往日的灵觉,这样一直过了三个多月,我们才逐渐好转,可即将成熟的血草莓已经被人偷走了。我们伤心、气愤、却无力追查,因为每一个人都甚是虚弱。后来我们的精神稍微的好了一些,便开始调查是谁偷了我们的血草莓,很快便查到是峨眉派的掌门人。群情激愤,都要立刻要去峨眉山,雷宏及时制止了我们,说我们这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早去晚去也没有区别,不需要急在一时。可我们的病反反复复,好得极是缓慢,等我们终于上了峨眉山的时候,小姐已经出生了。老实说,当时我们的重点就在小姐身上,可是好几次在我们即将得手的时候,总是有意外发生,最终让小姐逃到了尘世中。我以前总道是小姐的运气好,现在当然直到是有人暗中帮忙了。”说起往事,雷德的语音还是很平静,口气淡淡的。
楚平也始终很平静,淡淡的道:“这样说来,师傅能盗走血草莓,不过是师傅的运气好,也没什么特别的。”
雷德摇了摇头,道:“我以前一直是勉强自己这样认为的,直到此次雷宏突变,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公子,第一,我们雷神人生来具有先天真气,极少生病。我从出生至今,只生过那一场大病。这场病气势既猛又来得突然而且非常奇怪,至今雷瑞也不知道病因。第二,即便是我们全体真的是因为意外而生病了,你师傅怎么会知道?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她怎么将时间拿捏得那么准?我们原来就极少离开雷泽,即使仙界中几年见不着一个雷神人,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因为生病不能离开雷泽。这个问题一直横亘在我的心里,白思不得其解。后来,我们捉住她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她说:‘是夜星说的,夜星还说你们迟早要我和一样。’说完,她便自尽了。这话我二十多年来一直不明白,我一直认为夜星是一个人,曾经到广泛查过夜星,现在总算是了解了一些。”
雷德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小姐、公子,我不说,你们一定不会知道,其实我们雷神人没有杀死任何一个峨眉剑仙,她们全部是自尽的!鉴于血草莓被盗和我们奇怪的病情,我们以前一直猜测是峨眉剑仙给我们下了毒,致使我们全体生病。她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我们惶恐不安,我们到了峨眉山的时候,我只想抓住她们来考问,可她们都甚是刚烈。……”
彩衣惊疑的看了看楚平,然后才盯着雷德,不相信的道:“全部是自尽的?这是真的吗?她们说过什么没有?她们和母亲不和,却会为了母亲自尽?”
雷德点点道:“峨眉派内部的事情我们不清楚。她们都是一言不发,只要我们的罡风一过去,便……。说实在的,当时的峨眉剑仙一共有二十多人,个个功力不弱。而我们只有八个人,要是她们全部反抗的话,我们即便是胜利,也必将付出代价,我们并非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后来,我们遇见不愿意自尽的肖韵馨,便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个人非常佩服她,既然有钻地梭那样的工具,为什么不逃走,还要留在峨眉山上?可见峨眉剑仙都虽然女流,但都是血性之人,这也难怪公子和小姐胆色过人了。”说到此处,雷德感慨不已。
彩衣再看一眼楚平,诧异的道:“师叔不是不想离开峨眉山,而是被困在峨眉山上了。你们自己不是也说过,你们在地下也布下了气机,使她无法离开。我和楚平一直很奇怪,你们既然能够请朋友帮你们布下厉害的气机,为什么不请朋友帮你们探察师叔的位置,便是用铁锹挖也会将师叔挖出来的。”
雷德也诧异极了,道:“你说的一定的地底的禁制了,那不是我们布下的,也不是我们请朋友布下的。我们到峨眉山的时候,那些禁制就存在了。我们原本是不知道有那些禁制的,后来看肖剑仙一直没有离开峨眉山,才慢慢的察觉到地底另有玄机。才又施了一些法术在那些禁制上,借此来观察肖剑仙的动静。我们还一直猜测是你们峨眉派的人以前布下的,肖剑仙先是不想离开,后来肖剑仙是因为自己的功力受损,我们又在上面作了手脚,才没办法离开。我们也没什么朋友,有也是类似我们以前和白俊那样的关系,认识而已,谈不上交情,否则这次我们陡逢大难,不会连一个安身之地也找不到。”
楚平和彩衣听得面面相觑,雷德看得心中疑惑,不安的道:“后来公子和小姐不是利用钻地梭离开了?可见那些禁制对你们是没有作用。”
楚平淡淡的道:“我们当时是从地面上离开的。我相信师叔的话,她困在地底,极其憔悴不堪,可以离开的话,她是不会留在峨眉山的。”提到肖韵馨,楚平多少有些伤感,既为了她二十多年困苦的生活,也为了她将自己变成了孤儿,更为了她为他们看护紫云灵芝二十多年,而她却在成功的那一刹那羽化。
彩衣沉吟道:“那气机连雷大哥都不知道,却又是何人布下的呢?雷大哥,你说了第一和第二,还有第三吗?”
雷德长叹一声,道:“这第三就更是我的推测了。当时我们全部都病重,包括族长雷宏在内都失去了一切能力,当然是不可能飞离雷泽。可是我有好几次听见有人离开的声音,那会是谁呢?我们雷泽中是从来没有鸟类和其他的种族光临的。后来我以玩笑的口吻询问过多人,才知道不只是我,雷兆、雷謦和雷瑞也听见了有人离开的声音,其他人就一无所觉了。公子和小姐一定是不知道,我们四人的房间离雷宏的最近。血草莓被盗后,我一度认为那就是你们师傅来到雷泽的声音,现在当然不会这么想了。”
雷德又叹息一声,接着道:“我当时是一点也没有想到雷宏的身上去,还以为是有人阴谋要对付族长,从此以后便留上了心,密切的留意族长的动静。好几次发现族长似乎是离开了,可回头一看,他又好端端的在雷泽,我一直没明白的怎么一回事。现在才知道,雷宏可以假造他人,甚至一次可以造上十几二十个来。”
楚平心里有九分同意雷德的猜测,口中却道:“虽然黄道友碰见了一些赝品,也不能肯定便是雷宏所为啊。”
雷德没有接口,径自说下去:“我们族长特别喜欢闭关,一个月至少有一次。闭关不算希奇,可族长每次闭关后,精神便有些憔悴,这便有些奇怪。我找了一个机会询问族长,他说他是为了揣摩我们如何克服先天中的困难,看能否学习利用土的力量,思虑过度,致使精神有些憔悴。这也是促成我后来决心到同心苑来的一个原因。自从知道了族长闭关的原因,我便不时的劝族长顺乎自然,族长闭关依然,有两次,族长闭关的时间长了一些,我甚是担心,也去偷窥过族长。总是发现族长的房间中有黑芒闪动,每次都是一闪既没,看不真切。我从来也没有对族长有过疑心,一直认为是我自己眼花。”雷德说到此处,声音忍不住打颤,“嘿,那便是我们后来在雷德房中看见的黑芒!只是远没有后来的耀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