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古老而现代，P大现代而古老，可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新鲜的，远离了家乡，七哥渐渐成了回忆。

我和王洋同系同班同寝，自然是形影不离，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玉树临风的他总是光彩夺目，总是能吸引住了学姐学妹多情的目光，而我则像是一只无人问津的丑小鸭，每到这时，我总是自惭形秽地悄悄躲到一旁。

“你丫自卑个鸟毛啊！”

望着学姐远去的背影，王洋用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数落我，“江辉他老爹是高干，李卫他妈是大款，可你看哥们什么时候怵过他们？有钱怎么着？有权怎么着？那是他爸他妈！你看他们自己敢拉出来和哥们单挑吗？气势就压他一头了！老虎，你也不差，拿出你在‘龙虎’一半的狠劲儿，哥们都要让你三分！”

“可问题坏就坏在你是我哥们上！”

王洋嘿嘿笑了起来，便转了话题：“看你最近和冷如烟打得火热，怎么样，有戏没？”

“这丫头精得很，她姓甚名谁，何方人氏，芳龄几何，我一概不知，有个屁戏！”

“那我看她虎哥哥虎哥哥叫得那么亲热！”

“唉，那不过是一只免费‘流光’的副产品罢了。”

我到底还是把“流光”白送给了她，因为就在出院的那天，我偷到了一枚“寒星”，晚上，一卡通的户口里就多了一万六千三百五十五元人民币，结果一高兴，就让足足等了我四天的她白捡了个便宜。

“啊？你白痴啊，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王洋吃了一惊。

“奶奶的，当初给你‘怒涛’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给我钱啊！”我飞起一脚，又道：“你丫有几天没上‘龙虎’了吧，风舞那丫头悬赏一颗小还丹缉拿你，你那些兄弟盟的兄弟姐妹们找你都快找翻天了——对了，你丫的还没老实交待，那个什么中秋大派对是不是就是乱交大派对？”

弹得一手好吉它的王洋自然是加入了摇滚社团，于是认识了电影学院的几个马子，说是中秋搞个派对，结果两天两夜没回来，回来就倒在床上足足睡了一下午。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栗子花香的气味，我就明白，这丫裤裆里的东西大概两天都没闲着。

“四个。”王洋恬不知耻地道。

“妈的，这是什么世道！我他妈都快旱死了，你奶奶的却涝得发大水……”

“谁让你丫有贼心没贼胆的！”王洋搪了一句，便拉着我往寝室赶，“叫你一说，我还真想风舞这小妮子了。”

北京的秋老虎厉害得紧，屋里就热得像蒸笼一般。两人脱得溜光，坐在了各自的电脑前，反正寝室就我们两人，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哥们，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熟练地输入了ID和密码，雄浑激昂的主题曲随即响起，几乎与此同时，王洋的哼唱也从对面传了过来，我就像初次听到它一样的热血沸腾，也不由得大声吼道：“大风起，云飞扬，男儿拔剑顾四方……”

左手搭上“龙虎”专用的游戏操纵杆，我戴上游戏头盔。

时光仿佛倒流数百年，下一秒钟，我已经置身在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鲛绫纱的碧纱橱、红木的书桌、黄花梨的太师椅、宋代官窑的花瓶、名贵的异种菊花，都昭示着房间的主人是那个时代的成功人士。

眼下是东华历一五一四年八月十七，而我是东华大陆上最大的情报组织青楼联盟旗下排名第四的连锁妓院丽春院京都分号总管协理——也就是助理人事总监郭虎。

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因为我的婢女涵香是个很勤快的女孩。涵香是向系统购买的NPC，在“龙虎”，保镖、刺客、厨师、铁匠甚至妓女都有人去做，可就是没有人愿意做奴隶，“龙虎”就提供了各种等级的仆人和婢女，从傻瓜级到梦幻级，应有尽有。像我这种等级的玩家，大多是买平凡级的婢女，广告说得好，平平淡淡才是真，而涵香正是平凡级中的极品。

向窗外望去，一身水湖蓝对襟衣衫的涵香正在葡萄架绣着什么，斜阳照在她白皙的俏脸上，竟是分外动人。

可惜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NPC！

我叹了口气，涵香丝毫不知她的主人已经从现实世界来到了这虚幻的东华大陆，依旧聚精会神的绣着她的东西，倒是懒洋洋地趴在她脚边的宠物大猫虎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站了起来，眯缝着一双猫眼朝屋里望来。

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涵香完全没有感情，她的脑海也就是人工智能系统里还有好感两个字，对主人的好感越深，忠诚度就越高，工作就越努力，然而，就仅此而已。那种能和主人发生恋情，甚至可以侍寝的梦幻级使女的要价是个天文数字，以我现在每月五十四两银子的薪金水平，不吃不喝干上三百年，才有希望买上一个。

习惯地打开了个人资料浏览了一遍，一天没上来，我在龙虎风云榜上的排名已经下降到了八万五千零七十七名，足足下降了一百二十四名；口袋里只有可怜的二两金子七两五钱银子零八个大子，倒是裕隆钱庄的欠账却高达四万七千七百多两银子——去火焰山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光是买路钱就是令人乍舌的白银五万两，没有七哥的担保，裕隆根本不可能贷给我这么一大笔款子，我现在得到的每一件装备，除了送给王洋的“怒涛”和送给冷如烟的“流光”，其余的不是换成实实在在的人民币，就是卖了还贷了，只留下薪水供平日开销。可刚开学，我上“龙虎”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这个月在青楼联盟工作的时间就远远没有达到要求的三十小时一个月的工作量，薪水自然有的等了。

“涵香——”我推开窗户，喊道：“我回来了！”

听到我的喊声，涵香蓦地转过头来，冲我嫣然一笑，虎牙则四爪翻飞，一下子扑进了我怀里。

“你身上的钱还够家用吗？”

“还有十四两银子，能支撑十天哪。”

“也别太省了。”我咬咬牙，给了涵香一两金子，顺手拍了虎牙一巴掌，“奶奶的，数你最能吃！”虎牙不满地叫了一声，跳到了涵香怀里。

“今儿有什么消息吗？”

“关大姐传话给公子，说别忘了大后天的拍卖会，若是有事儿的话，提前和她说一声；魔教和兄弟盟昨晚在城外枫叶岭火拼，似乎不分胜负，三天后，联盟才能得到详细的情报；流香苑的老板海无双到了京城……”

“狂澜海无双？”

我微微一怔，这位青楼联盟的重量级人物可是“龙虎”里的名人，只是向来绝足北方，是哪阵香风把他给吹来了？“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既然有机会认识名人，我自然不想放过。

“丽春院。”

轻吟了一段咒语，虎牙身上陡然射出耀眼的光华，然后就化作一道金光，倏地隐入了我的胸膛。我随即念起神行咒，片刻之后，人已经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所在——胭脂胡同。

夜晚是胭脂胡同最美丽也是最丑陋的时刻，漂亮的女人和强壮的男人一起演绎着人间龌龊的一幕，然而无论是美丽还是丑恶，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帮关荷关大姐管好那些妓女护院龟公就OK了，见多了，人自然也就麻木了，何况人总要生活，在“龙虎”里也不例外。

“哟，是丽春院的小虎哥啊，陪姐姐耍耍嘛～”

“嘿嘿，俺还没满十八岁，你那一身白肉对俺来说可是禁区！”

“摸摸总不犯法吧？”

“已经摸了呀！我早就用目光把你浑身都摸遍了！小芸姐，你真漂亮耶！”

“嘻嘻，小家伙也知道吃女人豆腐了，那你的童子元阳可要留给姐姐噢……”

和街上的流莺打着情骂着俏，嘻嘻哈哈地朝丽春院走去。我很注意和她们搞好关系，因为她们是天生的情报员，很多情报就是她们无意当中透露出来的，就像王洋的宠物灰鸦，就是一个道士嫖客说漏了嘴，被我得知，让王洋抢先下了手。

胡同里的行人几乎比往日多了一倍，就连搔首弄姿的女人也多了三成，大概海无双下榻丽春院的消息已经被泄露了出去。果然，离丽春院越近，人就越多，耳边也渐渐传来各式各样的呼喊。

“海无双，你这个缩头乌龟，为什么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海无双，你好狠心！你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死给你看！”

护院封锁住了大门，一个个如临大敌，交通断绝，丽春院事实上已经无法营业了。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当中挤了进去，刚过了护院组成的封锁线，一阵香风就扑面而来，脑袋顿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是不是等着大姐头开革你呀？”

听声音我就知道来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总管关荷，整个丽春院京城分号大概只有她对我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就连大姐头白玉霜都对我客客气气，毕竟我是七哥介绍过来的人。

“大姐，俺要练功啊，俺可是差两千点就升级了，一升级，俺月薪就可以多二两啦！”

“没出息！”关荷又一巴掌拍了下来，“想要钱，大姐借你几个花！”话音未落，我眼前便现出一张俏脸，只是与平素的泼辣不同，此刻那张脸上更多的是迷惑：“你一个月前才升到十七级吧，怎么这么快就又要升级了？我升十八级可是用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啊！”

你怎么能和我比，我都是到京城附近最著名的凶地云山七绝谷打银狼的！我心道，别人是三四个乃至五六个人组队去打银狼，而我这一个月来一多半时间都是单打独挑，最多叫上王洋罢了，经验值自然涨得飞快，就连王洋的宠物灰鸦也跟着坐顺风车，升上五级了。

其实，除了在西域火焰山、瀛洲黑水潭等“龙游”五大三不管之地能遇到莫名其妙的高等级怪物之外，二十级以下的玩家能接触到的最强怪物并不是银狼，而是土蝼，可它远在万里以外的昆仑绝地，从京城出发要坐上160多个小时的马车才能到达那里。当然，我还可以使用神行咒，5秒钟就能飞到昆仑，可按照“龙虎”中时间与金钱的换算关系，我来回一趟的神行咒费用高达1600多两，这笔巨额差旅费可是我眼下绝对无法承受的。而去云山不过一百二十里，用神行咒算算来回不过二十两银子，卖掉银狼头骨和银狼皮以及从银狼巢穴搜刮来的装备——那些都是不知死活地挑战银狼的玩家或者NPC战死后的遗物，几乎每次都能赢余个二三十两，而这些银子当然都用来还裕隆的欠帐了。

“我用功嘛！”我找了个托辞，“离火”是我的命根子，甚至连王洋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这丫见了美女话就多，我真怕他说漏了嘴——关荷又不是我亲姐，自然要瞒着她了。

说起来，我能保住这个秘密，也多亏了“龙虎”安全性极高的隐私保密系统，除非我自己告诉对方，否则，就连宗师级的鉴别术都只能鉴别出我的职业、等级和误差在20%左右的最大物理伤害值，其他的就一概无法侦知了。

见她似乎还要问下去，我故意瞥了她胸前一眼，一抹红绫兜住了丰满的凸起，可同时也挤出了一条深深的乳沟，我不由一阵心旌摇曳。

“大姐，走光啦！”

“小混蛋，不学好！”关荷并不如何在意别人吃她的豆腐，可她还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嘿嘿笑了两声，望着门里门外人山人海的，问道：“大姐，这个海无双真的那么神么？要我们丽春院摆下这么大的阵仗？”

关荷眼神蓦地一亮，脸上浮起少见的温柔：“那当然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哪！他的眼睛就像星辰一般深邃而明亮，他的目光宛如月亮一般清澈而温柔，真不愧是二十二级的大阴阳师啊！”旋即脸色一黯，“可惜，听说他已经有四房妻妾了，就连……就连……”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突然打住了话头。

“就连什么呀？”我连忙追问道，可想去见识见识海无双的念头却一下子淡了下来。大阴阳师有什么了不起，七哥还是二十三级的隐者杀手呢，他也没把自己变成个万人迷呀！

关荷却死活不肯说下去，我问得急了，她却一板脸，“再废话，仔细扣你的工时！”

我讪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与往日的燕舞莺歌绝然不同，诺大的丽春院此刻冷冷清清的，嫖客没有几个，姑娘也少了一半，护卫们还算有精神，我一问，原来是大姐头许诺今日上岗的弟兄月底每人加发二两银子的缘故。

几天没来，案头就多了十几份需要处理的文件，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一看，却是关于凤语嫣的投诉，客人指责我们丽春院的头牌凤语嫣的服务与她每晚二百八十两银子的收费严重不符。

废话，她当然不值二百八十两，可谁让你愿意当这冤大头！

我心里极度鄙夷这个客人，却丝毫不敢怠慢他的投诉，因为我知道，同样的内容一式四份同时送到了丽春院设总号、青楼联盟京城分舵、青楼联盟总舵和系统投诉中心，虽然眼下只是静静地躺在文件柜里不会惊动任何人，可一旦客人不满意我的处理结果申请复议，从而启动复议程序，这些文件就会被立刻激活，究竟孰是孰非，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情了。复议结果支持我的处理方式，我不会多涨一点行业经验值和行业声望，“龙虎”只会极其严厉地处罚无理取闹的客人；但若是判定我有过错，后果则是相当严重的，一百两银子的复议费是小事，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可行业经验值-1000和声望-5却足以让我二三十个小时的行业工作时间化为乌有。

输入了投诉号，我开始调阅相关的影像文档，它记录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龙虎”保存着24小时以内的所有游戏场景，涉及交易、投诉以及一些特殊事件的部分保存时限则被延长至七天，当然，这些档案都是绝密级的，“龙虎”声称它的保密等级和银行的账户完全一样，就连GM都无权私自调阅，但涉及风月场所的投诉是例外，就连我这个行业职务等级只有正八品——相当于现实社会的正科级——的小脚色在被赋予了相关的权限后，一样有权利调阅相关文档，想想这也合情合理，当你选择做妓女赚大钱了之后，你自然要放弃部分隐私。

随着一声悦耳的提示音，蒙在书桌上波斯铜镜的一层轻雾渐渐散去，镜中浮现出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