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懒散的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光洁圆润的指尖，在下午的阳光中发出细腻明亮的光泽。单从整个手掌的角度来看，他的手倒是更加显得修长漂亮。

从唯呐贝尔来的“野蛮人”手指很长，占整个手掌很大部分。手指骨节处线条弧长，曲线优美，少有出现这样完美比例。

“大人，您的手指很漂亮！”乔恩城的警备队长路易斯讨好道。

他现在已经开始无聊地寻找话题了。但对方可能更加无聊，现在宁愿看自己的手指，也不愿意瞧上他一眼。

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下午，当警备总长尼尔森伯爵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以后，路易斯就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烦心着。

路易斯可是个老队员。从刚刚开始进入警备队那一天起，为了这个位置，他整整等待了十七年，然后才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爬上了警备队长的宝座。

而这，已经是平民可能坐上的最好座位。

“是的，非常漂亮！谢谢您的夸奖！”椅子上的贵族少年貌似礼貌，实则狂妄地回应道，

该死的外省人！警备队长路易斯暗暗骂道。

但警备队长天生就有一种好性格，能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这或许是几十年同各种“款式”的骗子，流氓，小偷，强盗“亲切”交谈，并与之打交道的职业生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当然，其中还包括那些使人丢脸的街头妓女。

从早晨开始，这个从唯呐贝尔来的少年就爽气地承认了自己所犯有的全部过错。

这倒使得总长大人不免犹豫踌躇了起来。

对待一个外省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很难用本地以往的规矩来“约束”他。

何况是尼拉家族的孩子？

现在，本城的警备总长已经去皇宫请示皇帝陛下的旨意了。却留下自己来应付这个“活动”的麻烦。临走时却吩咐自己，必须小心的伺候好这位尊贵的客人。

……

在路易斯几十年的岁月中，见识过各种各样了不起的“人物”。或者是自命不凡，或者是本身就不凡，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个“坦白”的客人。

即便是出身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在帝都法律的制裁下，起码开始时，也会选择不同的花招来欺骗这位老警备队员的眼睛。

但眼前的这位如此的坦白和直率，简直达到了“可爱”的地步了。

这也正是警备总长尼尔森伯爵和自己苦恼的原因——他们必须很快做出处理意见。

妈的，究竟是皇帝陛下来请这小子待在这里做客几天，还是由丞相大人负责以后的接管任务，路易斯有些吃不准。但不管怎么说，过了今天以后，就不再是他的事情。

……

下午黄晕晕的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警备队长办公室的墙壁上划出窗框的形状。透过书案上凌乱的书籍和散落的案卷，对面少年的空虚的眼神愈发有些萎靡了。

从窗户往外望去，不远处的监狱栅栏泛出金黄刺目的光线来。如果按照以往的规矩，哪怕是大人物的孩子，自己也有权利请他到那里去休息一小会。虽然从心里来说，路易斯更希望办公室里的对像能待在隔壁的禁闭室里。

——从昨天凌晨到现在，自己就为了和这个地位高贵的恶棍纠缠，一直到现在也不能好好休息一下。老警备队员有些苦恼的想到。

“咯咯”一阵清脆的脚步从旁边走廊的地板上响了起来，路易斯的精神不由的为之一振。

门打开了。警备总长尼尔森伯爵带着一个老人走进来。

“下午好！莱尔.尼拉公子。”

“下午好！尼尔森伯爵阁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莱尔轻浮的回答道。

“这位是露西亚郡主府的管家迪克特先生。今后，将由露西亚郡主来负责您在乔恩城的监护工作。”警备总长尼尔森伯爵传递了皇帝陛下的安排。

“那么，我想应该说再见了。谢谢您的热情款待。尼尔森伯爵阁下。”嫌疑犯“惋惜”的告别道。

“再见！莱尔.尼拉公子。祝您好运！”警备总长回答道。

“我可是希望从此不再看到您这张脸了！”警备总长在心底里暗暗感慨道。

※※※

“您好！莱尔.尼拉公子。”管家迪克特神情冷漠的问候道。

“您好！迪克特先生。”莱尔说着，两人走出了警备队长的办公室。

“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会去拜访露西亚郡主的。请您替我向她问好。”莱尔毫不在意对方冷淡的表情。

“请您不要再给夫人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困扰她今后的生活。我想，您或许该回家赶路了。”老人冷冷的回应道。

闷热的空气里，一些昆虫正在草丛里飞舞着。远处，一辆华贵典雅的马车就停靠在城市警备队院府的门口。

“如果不介意的话，那我先回去了。”管家迪克特银白色的头发在光线中发着柔和的光彩。

“好的。不管怎么说，还是给您添麻烦了。请向我谢谢露西亚郡主。”莱尔不为对方的冷漠所动，亲切的感谢道。

……

“很奇怪。刚才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圣骑士在做人家的管家。”站在原地的莱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喃喃自语道。

随后，他招呼来一辆乘客的马车，跳了上去。

※※※

“兰妮，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要赶路了。”

莱尔在警备队长的办公室里，就考虑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了。他一回到家中，就立刻指挥着手下的侍女忙碌起来。

“卡贝尔，您帮着兰妮一起收拾。今天晚上，我和兰妮就要离开这里。”

莱尔冰冷的面孔上，昨天夜里的仇恨和嘲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倦后的麻木和懒洋洋的无谓笑容。就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没有任何差别。

假如仔细观察，唯一有所差异的就是，他那敞开领口的衬衣上落满了灰尘，还有微微泛黑的袖口。

这应该是莱尔平日里绝对无法忍受的情况。

而现在，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件事情。

“我要留在这里吗？”卡贝尔带着鼻音，瓮声瓮气问道。

“您应该休息一下。看，这里也不能没有人来照料。唯呐贝尔出了事情，我得立刻回去一趟。而您，也需要好好的调整一下自己。”莱尔温和的笑了。

事情好似已经完全平息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有些突然和让人无法理请。我们应该十一月底能赶回来。这里的一切，就交给您了。”莱尔忽然宽容的交待道。

“好的。”卡贝尔的眼眶依旧有些泛红，头发也是兰妮帮她扎上的。昨天夜里巨大的情感冲击，已经造成了太多的眼泪。从她现在的情形来看，侍女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早秋时炎炎的太阳挂在半天空，喷洒下点点华贵的金黄。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灌木遍布在整个花园各处。眺望远方的高楼，仿佛在深蓝色的天空下孤零零的的耸立着。

“兰妮，不要带太多的东西。我们乘下午驿站的马车上路。”

“好了。卡贝尔。注意保重身体。我们十一月份就回来。”莱尔回过头来嘱咐道。“还有，这里的杂草，麻烦您有空的时候清理一下。我希望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漂亮的院子。”

“知道了。一路保重！”卡贝尔扁着小嘴答应道。她的眼眶，又有落泪的迹象了。

“谢谢您的祝福！好的，卡贝尔！愿天主保佑您，您也保重！”莱尔轻轻的说道，宛如离别时情人温柔的叮嘱。

奇怪的是，主人黑色的眼睛变得愈发幽深而平静了。当他笑起来时，那双眼睛却并不包含笑意。

※※※

拉墨历1345年的九月底，从比亚帝国乔恩城里确实发生了许多大事。

有新近成立的冈罗帝国派来使节团来访的消息。比亚帝国为此，准备了最高礼仪的接待和国宴。还包括了盛大而又隆重的招待舞会。同皇宫传递来的热情不同，在乔恩城的其他地方，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于俏皮的称呼对方为“蛮族人”。或者有些缺德的家伙就直接叫对方为“野蛮人”。

在这一事件上，乔恩城的评论更是忙碌的不亦乐乎。争先报道了新近崛起国家的风俗、国情、笑话、地理，甚至于连对方国王有几个妻子的问题都不肯放过。事实上，这些花边新闻也是吸引最多人阅读的版块。人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要摆脱枯燥乏味的生活。而这些新鲜事，通常吸引了大多的男士争相观看，女士对此也是存有极大的热情。

人类喜爱窥视他人隐私的天性再次暴露无疑。

重大新闻里面，也有关于新近在帝国东南部发生的战事报道。

最近一段时间内，比亚帝国的重甲骑兵团在平息叛乱势力的战场上，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叛乱分子的主要力量遭到了毁灭性的围歼。帝国的东南部地区，帝国军队保证道：“又将恢复到往日的和平和安定局面”。

关于这一点，或许用当地军团指挥官杰拉里将军的话来说更能说明事实：

“兔崽子们一个也没有跑掉。只要是在战场上正面交锋，习惯于逃跑的胆小鬼总是会双手发抖，两腿抽筋的。如果是公开的战斗，我敢保证，我们的军队绝对是不可战胜的。而敌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和我们谈条件。

当然，曾经有过一些挫折。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看，我们的小伙个个壮的像牛，能把沉重的战枪用双手弄弯。来一个人，快把衣服脱下来。来！给这位远来的先生看看身上的肌肉。”

“……”

另外，还有更多人的目光集中到了王室的小道消息上。

传说里，二皇子弗兰克殿下最近有了个神秘漂亮的女友时常待在身边。

如果说，皇家子弟里有许许多多桃色新闻总在不断的向外界涌动出来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是集中于报纸进行主要揭密，饶有兴趣的把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纸张上。而皇室的主要任务则是极力在淡化这种事件本身的含义。

除非有必要，王室成员从不在公开场合里，与某位素味相识的漂亮女性有所瓜葛。

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假如将来有其他事件发生，或者是王室成员本人的兴趣，因其他非道德原因发生了转移，那么，从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为他人在捕风捉影的瞎猜，毫无任何事实依据。

但如果让他人经常见到两人双双出现在公众的场所，则不免给人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即使后来发生了其他变故，则不免在皇子的名誉上留下污点。

若干年前皇室里曾经出现的桃色事件，就曾经给王国的声誉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少数敏锐的记者甚至在文章中预测到，皇子殿下对这位女友极为重视。言下之意就是，该女友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会登上皇后或是王妃的宝座。

最后，社会关心的热点还集中到了比亚帝国同戴玛王国的军事实力对比上去了。这是帝都居民才普遍拥有的一种优越感和自豪感。

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处在都城的人们更愿意把自己看做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在这一点的感情上面，乔恩城人民的情绪——肯定要比其他地区的居民普遍强烈许多。无论是从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对比，乔恩城无论从底层居民，还是到上流社会，都对这一话题表现出了津津乐道地长期兴趣来。

尤其是在同外省人的交谈里，关于这一点的感觉尤为突出。

帝都人谈论的话题往往没两句就联系到了国家大事方面（为此，也是唯呐贝尔同乔恩城争辩的热点之一。唯呐贝尔的人会嘲弄说，帝都的人都喜欢空谈，整日里都在做着白日梦。而乔恩城的居民则会指出道：边区人根本就不具备热爱祖国的高尚情操）。

不过，如果说同唯呐贝尔的“土包子”也有反感的话，那只能算的上是国家内部地区个人的相互抵触情绪了。乔恩城的这些人，在普遍看不起另一座城市里居民的同时，对自己祖国的爱戴上却是毋庸置疑的。为此，他们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有多么强大，自己的军队有多么不可战胜。哪怕是一些虚假的报道，在这里也有很好的市场。

而帝都的报纸也在这一方面，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民众的狂热情绪始终都被挑逗的如痴如醉，癫狂不已。如果有人站出来说上一些不太中听的话语，他就可能走不过一个街区。

少数不受欢迎的大人物在离别乔恩城的印象中，不免对石块、鸡蛋、土豆、还有番茄等土特产，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恐惧感。

从心理上说，这更好理解。人们通常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话语，而讨厌那些讲出截然相反观点的言辞。

※※※

在最近乔恩城各种各样的议论和消息里面，曾经有两件事情突然的浮出水面，又很快的沉寂下去了。那就是关于费克而地区唯呐贝尔城，在尼拉家族内部发生的事件。

尼拉家族里的两个侯爵公子里，一个叫塞斯.尼拉的青年在前些天打猎的时候受了外伤。后来，因没有受到及时合理的诊治，伤势过重而亡。这个消息对尼拉家族来说，就像是闪电一样来的突如其来，让人难以接受。

不幸的消息传来，帝国的甘罗斯皇帝立即发去了吊唁信函。陛下表示了对尼拉家族内发生这种事件，所产生的巨大悲痛而感到同样的难过。深切慰问了这个中年丧子的帝国权臣。并且亲切嘱咐侯爵要节哀顺变，接受现有的事实，努力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帝国的事业和建设必须努力克服内心中的悲痛。

对此，尼拉侯爵同样礼貌地表示感谢，以及对继续维护费克而地区稳定局面，所认识到责任和信心。

还有就是，莱尔.尼拉，费克而地区的侯爵公子竟然参加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他们手下孩子的争斗。这个从远方来的“野蛮人”（帝都的上流社会现在都这样称呼他），在斗殴中使用了残忍而又血腥的手段，狠狠的“残害”了自己的对手。

如果说，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位帝国未来的殿下之间存在着矛盾，则是乔恩城里公众皆知的“秘密”了。从几年前与对方相互攀比穿着，一直演变到今天的贵族少年中团体斗殴。双方都各自拉了一票所谓的“人马”，在乔恩城里吵的鸡犬不安。

所谓的“秘密”，总是会牵扯到乔恩城里的许多人。换句话说，乔恩城的很多人都对这中理解付出了经济或是身体上的代价。

而这一公开的秘密也有段历史了。

这些孩子并不缺钱，更不会为了生活而奔波。同其他的贫民子弟比起来，他们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和地位。

贵族子弟也和其他孩子的少年时期一样——总是需要寻求一种和平时期下“英雄浪漫主义的生活”，来填补在他们看来是枯燥呆板的青春时代。

但在丰富教养的背后，并没有扼杀男孩子追求冒险的天性。同贫民子女比起来，权力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城市警备队为这些男孩相当头疼，总是把人请进去，再等着孩子的父母来自己认领。城市流氓出身的警备队员可没有这么傻，如果把那个孩子弄伤了，则可能自己的前途也随之毁掉了。

尤其是跟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那帮男孩，每一个人的父亲都是在帝国社会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权力。胡乱打人的后果相当严重，很可能连自己生存的权利都会被人用堂而皇之的命令——公开而又合理的剥夺。

城里的恶棍清醒的意识到这里面的差别，很快就和这些孩子建立了联系。而男孩受到心目当中老“英雄”的关照，更是喜出望外。

从这一点上说，双方都走到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家各取所需，又可以相互扶持，在街区内扩大影响。

社会的放纵和无奈，最终导致这些孩子不久的时候，自己闯出祸事来。

有个糊涂的恶棍在双方的斗殴中，失手杀死了一个孩子。或许是不小心，或许应该是自己倒霉吧！这个流氓很快就上了帝国的绞架，被吊死在行刑场上。

出事的结果是大皇子同二皇子集体斗殴的事情也被皇帝知道了。甘罗斯皇帝大怒之下，宣布今后谁在参加这一“赛事”，将会受到监禁三年的待遇。

当然，对监狱皇帝是不放心的。主要的方式合理理解起来，应该叫做“软禁”。囚禁的范围也是在皇宫之内。

人生的每一阶段总是会做出不同的傻事。以至于等他们回过头来考虑的时候，难免不会哑然发笑。

两位“领军人物”的缺场，对其他孩子来说是非常遗憾的。总的来说，这些孩子也将过了惹是生非的年纪。

再大一些，他们的兴趣可能更多的是探索自身生理奥秘的本能所吸引过去。玩乐的方式将更加趋于多样和个性化。

说不定过上几年，他们都是帝都上流社会中一个个漂亮的小伙和有礼貌的绅士，在公开的舞会或场合中优雅自如地去追求美貌的女士。

那个时候，家族也将赋予他们更多的责任和权利。

事实上，当时两方中大一些的孩子已经开始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伴侣了。少数人开始时相当成功。（比如说皇龙军团长的儿子基诺，帝国的二殿下弗兰克，还有帝国财务大臣的独生子皮尔斯等人。这里面，他们或是相貌比较出众，或是头脑灵活，或是性格开朗。）

总之，集团的个别人物已经出现了逐步脱离的倾向。相信不久的将来，又会形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个人小集团。

而远方来的尼拉侯爵公子却无疑加速了这一过程。

如果不是由于这个野蛮乡下人的血腥撕打，可能这一认识过程还将持续一段时间。当然，这里面分界也不是很明显，但总的来说还是逐渐转移兴趣的过程。而这一事件的发生，可能推动了这一自然历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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