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1日,星期二,早晨10点30分。
安西电视台播音员办公室。
播音组组长丁岩紧皱着一双挺直的眉毛,一脸无奈的表情。他看着坐在对面局促不安的牛新芳,心里琢磨着如何处理眼下这个棘手的难题。
早晨上班刚进办公室,丁岩就接到台长孙维德叫他过去的电话。丁岩知道,今天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孙台长一般不会越过部门主任安排工作的。
丁岩,30岁出头,中等匀称的身材,皮肤光滑细腻,五官端正,一脸正气,那双像利剑一样的眉毛让人看了难以忘记。他的父母是50年代支援边疆的北京人,他就出生在河西省。丁岩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够随着父母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1978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国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分配到河西省话剧团,很快成为全省著名的演员。
1985年9月,安西电视台成立,急需播音人才。
孙台长找了各种关系,硬是把丁岩挖到了电视台。
丁岩来到孙台长办公室。
孙台长正襟危坐。
窗户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20来岁模样清秀的姑娘。那个姑娘梳着马尾巴发式,细长的眉毛,一双秀气的单眼皮,眼睛里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小鼻子,小嘴巴,一脸的精明相。她上身穿碎花衬衣,下身是米白色涤纶裤子,脚蹬一双坡跟白颜色的皮鞋,显得有些落伍土气。
孙台长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对丁岩说:“丁岩啊,这是新调来的牛新芳。上面领导特别安排,她播《安西新闻》。你是行家里手,要好好地带带她。”
丁岩听了孙台长的话不禁愣住了。他倒是听说过台里要调进一名新闻播音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位姑娘。何况她还没有试播,也不知道上不上镜。孙书记怎么这么轻率地安排她播新闻节目呢?丁岩心里有些迟疑。
看着丁岩面有难色,孙台长有些不耐烦了:“丁岩,你要顾全大局。我们电视台什么事情不靠上面?现在上面给我们提这点要求,我们可不能掉链子啊。”
丁岩感觉到孙台长和牛新芳的两双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他淡淡一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孙台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我回去好好安排。”
孙台长欣慰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丁岩一边客气地给牛新芳介绍电视台的概况,一边带着她来到了播音员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按照丁岩制定的规矩,因为记者上午出去采访、下午回台制作节目,播音、配音工作都集中在下午,所以播音员上午上班可以晚来一个小时。这个举措深受播音员们的欢迎。
办公室安静极了,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得见。
牛新芳望着愁眉不展的丁岩,心里特别别扭。她想开口说话,又怕说不好。
从县广播站一下进入省会电视台,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么巨大的的变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和适应。但是,牛新芳是属于特别自信、“不怕事”而且又特别雄心勃勃的性格。面对陌生的工作环境,她的心里少有恐惧、惧怕和忐忑,更多的是强烈证明自己的念头和信心以及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少有的冷静和心思。丁岩的冷淡更激起了她要强的个性。
“妈的,老娘就这么让你们为难吗?!”牛新芳心里愤愤不平地骂道。
牛新芳终于带着委屈的语调轻声问道:“丁老师,我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丁岩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那倒不至于。好了,这里有一篇稿子,你读一下。”
牛新芳接过稿子,很快地扫了一遍这篇300字左右的新闻稿,然后把稿子放在桌子上,淡定地问丁岩:“丁老师,可以开始吗?”
丁岩狐疑地看着牛新芳,搞不清楚她要怎么读稿子。
牛新芳站了起来,没有拿稿子,平静心情,微微扬起头,流畅地背诵起那篇新闻稿。
丁岩吃惊地望着牛新芳。虽然牛新芳带着河东的口音,个别字词读音也不正确,但是拥有如此好的记忆力,丁岩还真的没有遇见过。
牛新芳也不知道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来自何处。她自小就不是一个安心读书的孩子,不过记忆力却很好。对于更大世界的向往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对播音技能的痴迷练习,她好像很自然地获得了这一神奇的能力。
正是这一神奇的能力使她获得了丁岩的初步认可。
牛新芳在丁岩惊讶的眼神中准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她的心里有了点底儿,便以沉静的表情和态度等待着丁岩的评判。
“哎哟,丁岩,你又收女学生了?”一个清脆响亮并且带着京剧韵味的声音闯了进来。
丁岩和牛新芳扭头一看,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外形优雅的年轻漂亮女人。她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坤包,左手叉在腰间,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
丁岩“扑哧”一笑,朝她一挥手:“春燕,别闹了。这是新来的牛新芳。小牛,这是春燕。”
牛新芳不卑不亢地向春燕问好:“春燕老师好。”
春燕没有理睬牛新芳,摇晃着身体走了进来,用肩膀和手臂挤开牛新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牛新芳。
“干了几年播音?”春燕拿腔拿调地问道。
“6年。”
“在哪个地区电视台干的?”
“不是电视台。是金山县广播站。”
“广播站?怪不得呢。”
春燕沉吟了一下,半笑不笑的说:“丁岩,刚好今天下午我要去看病,就让这位牛新芳替我出图像吧。”
“喂,别瞎闹!小牛才刚来,出图像不合适。”丁岩坚决地拒绝了春燕的建议。
“怎么不合适?你自己当初不就是一进台就出的图像吗?轮到别人,你怎么就另一个标准啦?”
“丁老师,您就让我试试吧。”牛新芳看着春燕故意刁难自己,忍不住主动请缨。
丁岩沉默了一会,看看春燕,又看看牛新芳,顾虑重重地说:“可以是可以。今天刚好没有重要新闻。不过,我还要请示一下黄主任和孙台长。”
孙台长和黄主任发表了互相矛盾的意见,最后让丁岩自己决定。
丁岩想,既然领导们不负责任,我也无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丁岩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不厌其烦地给牛新芳纠正读音,辅导音调,指导化妆。
他看到春燕和播音组的其他几个人挤眉弄眼,心理很不以为然。他不明白,他们为何对一个新人生出这么大的反感甚至恶意。是单纯的对新人的挤兑,还是对牛新芳来历不明的背景的敌视?他不愿多想,只考虑着把今天的节目顺利录完。
下午6点整,牛新芳跟着丁岩走进了令她感到无比神秘的演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