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牛新芳满怀信心地到电视台上班。

安西电视台却像炸开了的锅。

她看到单位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表情激愤，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什么。

他们一看见牛新芳，立即停止了说话，用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她。

牛新芳心里以为，单位来个新人，一下子又出了图像，大家不免要评头论足。随去他们胡说八道吧，走我自己的路。

她走到播音员办公室的门口，发现里面坐了一房子的人：春燕亭亭玉立于中间。其他播音员环绕着她一周，侧耳倾听着她的演讲：“我见过荒唐的事，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我们这儿是省会电视台，请注意是省会电视台，不是乡村广播站!真是土得掉渣儿了。我真是佩服台领导的胆略。”

专职为专题片配音的杜娟捂着嘴笑道：“牛新芳？名字也太土气了。咯咯……”

稳重的雅兰叹了一口气:“唉，她的业务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东方也附和道：“怎么着也要培训一段时间吧。我们又不是没有人了，干吗这么猴急猴急的？丁岩，我觉得你也忒大胆了吧？”

丁岩解释道：“我也有难处。主要还是想实际考察一下，看看她的业务潜力。”

春燕不依不饶地说：“有你这样考察的吗？这可是砸我们的饭碗啊。我看她播音的水平还不如个中学生朗读课文。唉，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道太荒唐了。”

晓月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牛新芳，急忙提醒说：“春燕姐，说话注意点。”

春燕眉毛一挑：“我注意点？电视台掉价到这个份上了，前后鼻音不分也就罢了，还带着河东口音！真是天大的笑话！”

春燕其实已经看到了牛新芳。她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牛新芳上班前还踌躇满志的心情一下子被这番寒风冷雨劈头盖脸地浇灭了。她又气又恨又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强忍着羞辱，很快平静了心情，低着头走到窗户边的破旧桌子旁坐下来了，双眼直视着窗外，没有说一句话。

丁岩悄悄挥手让大家赶紧散开，去做自己的工作。

他看了一眼牛新芳的背影，思考着这场风波该怎么收场。

此时，门口进来了一个男人。来者是办公室主任吴是非。

安西电视台开播仅仅两年时间，机构还不健全。车辆、人事、财务都归办公室统管。

吴是非是一名转业军人，工作认真，服从领导，做事很有眼色，是领导眼里称职的大管家。

吴是非迈着军人的标准步伐走到牛新芳身边，抖了抖手中的几张表格，小声地说道：“小牛，你的履历表有点问题。我想找你了解一下。”

尽管吴是非的声音很小，但是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大家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牛新芳和吴是非。

牛新芳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思维出现了一片空白。她迷惑地望着吴是非。

吴是非左手拿着表格，右手指着上面的数字，依然轻声地说：“你看，你是1964年出生的吧？1973年9岁上小学一年级，81年参加工作。这样算来你只上了8年学，小学5年，初中3年，对吧？但是你填的学历是高中。学历和年龄对不上。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牛新芳顿时怔住了。以前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羞愤中挣扎出来，又遇到了这个难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哼哼！”一阵刺耳的冷笑声从春燕的鼻腔中窜出。

牛新芳听到冷笑声，好像被别人迎面泼了一瓢凉水，一下清醒过来。她偷偷地斜了春燕一眼，歉意地对吴是非说：“哦，吴主任，我再仔细地检查一下吧。”

吴是非把手中的表格放在桌子上，嘱咐道：“好的。下午下班前，你交到我办公室里来。”说完，迈着军人的标准步伐走了。

牛新芳低下头盯着那张表格，心里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丁老师，”门口传来了一个浑厚悦耳的女中音。

来者是文艺部的编导杨丽。

杨丽，也就20来岁，浓眉大眼，端庄大气，颇有些女干部的架势。“我刚才路过孙台长的办公室，看见宣传部长正在训斥他呢。”

“啊？杨导，为什么呢？”丁岩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丽瞥了一眼牛新芳，模仿着部长的腔调说：“孙维德同志，你没有党性原则，不讲工作纪律，事先不报告宣传部，就随便找个人播时政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刘书记非常生气，第一次给我拍了桌子。你们电视台领导班子要做深刻的检查。”

春燕立马接上话：“看看，真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

丁岩觉得事情确实闹大了，自己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他站起来说道：“这事不怪孙台长。我去找部长说清楚。”

杨丽一字一顿地说：“丁大组长，您说得清楚吗？”

春燕跟着说：“丁岩，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怀里揽。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是责任心的问题。”

晓月好心地劝道：“组长，你还是等会儿再去。现在领导们正火着呢。”

丁岩觉得晓月说得有道理，只好坐了下来。

中午，牛新芳感到心头很堵，一点食欲都没有，没有去食堂吃午饭，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发呆。

下午，坏消息不断传来。

第一条，电视台给市委宣传部递交了一份书面检查。

第二条，电视台最新规定，以后再来新人，记者、摄像一年之内一律不得署名，播音员一年之内一律不得出图像，只可以配画外音。

第三条，播音组全面整顿。丁岩在部门做深刻检查。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管理不到位，在全台干部会议上做深刻检查。

牛新芳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闯下这么大的祸，而且连累了这么多人。不就是个播音员嘛，我也没有把地球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