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平犹如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抓住阿里,苍白的脸上布满病态的潮红。
“师将军战死,末将只救出二千多残存战士,至于详细情况,将军可以去问向云涛!”阿里神色平静的直视着李平,血迹未干的脸上写满了淡淡的疲惫。
李平蓦然放开了手,有些不稳的走到一边,看着赤嘴镇的方向冒出的浓烟,嘴唇陡颤着,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许久许久,才发出些微呢喃:“完了,都完了,王将军死了,耿将军也死了,现在连师将军也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啊……”一口鲜血喷出,李平的身体摇摇欲坠,阿里连忙上前一步想搀扶。
一把将阿里推开,李平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望着头上飘扬的宋字军旗,他猛然跪下,头伏于地,语气激动,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平已竭力死战……只是,只是……仍然不能救师将军于危难,岳将军,王将军,非平苟且胆小,奈何事已如此,平也无力回天,如今唯有一死,方能报二位将军知遇之恩,提携之德,平,平……噗……”话声未完,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上,侧身滚倒。
阿里和李平的副将赶紧上前扶起他,此刻李平已然双眼紧闭,气息奄奄,脸上浮现出可怕的死气,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已经离死不远。
“医护兵,医护兵!”一直面色镇定的阿里突然惶急的大叫,此刻军心士气皆已不稳,如果李平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仗也不用打了。
李平的副将拉着医护兵几乎是连滚带跑的冲了过来,急切的看了看李平,医护兵就黯然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子杀了你!”阿里突然暴躁起来,右手习惯性的摸向身边,眼看就要把刀抽出来了。
“住手!”李平的副将按住阿里的躁动,并示意医护兵离开,然后静静的看着阿里,很冷静的说道:“李将军已经连吃了三颗提神丸,这是侦察兵用来对敌人迫供时使用,对身体损害极大,更何况李将军本已有伤在身,现在只怕,只怕……”语气哽咽,一时接不下去。
阿里想起他一直忘记问的药丸,李平从吃下药丸的时候表现就不正常,只是自己一直忙于和蒙古人纠缠,没时间顾及,现在终于知道,可是已经太迟了。
呆呆的抱住李平,阿里对副将转述李平留下让他指挥部队的命令置若罔闻,他在这一刻充满了挫败和无奈,甚至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念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
战场相逢,数次并肩,循循善诱,李平早已经成为他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战友,在他深心里,他甚至将李平当成一个可托付性命的兄长,可是他现在就倒在自己怀中,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种内疚无力感加上以前的种种经历,转化成一种不能遏止的自我否定,这种情绪像毒蛇一样的啃噬着他的心灵,加上现在局势败坏若此,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了放弃一切的念头。
向云涛走来的时刻,就看到阿里木然的抱着李平坐倒在地,一名副将哀戚无奈的站在一边。
这名副将认得向云涛,见他到来,连忙将情况说了一遍,想让他劝劝阿里。
向云涛点点头,让这名副将先走开,然后走了过去。他知道,阿里对自己,甚至对师将军都不报有任何好感,或许对大宋他也无多少好感,当初自己就担心过他会因此而背叛,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和师将军都是小人之心了。
无论阿里有什么打算,但是他对蒙古人的仇恨是实实在在的,这点无庸任何怀疑。想及此点,向云涛苦笑着摸摸颈项,先前换马时,阿里的手法颇为粗暴,让他现在还感到疼痛。
阿里有些木然的眼光中倒映出向云涛的身影,他毫无表示,甚至连和他招呼一声的兴趣都没有,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
“也许这个药丸对李将军有帮助!”向云涛摸出了一颗通红的药丸,一阵阵清香扑鼻的药香让人精神为之一震,不用多言,就知道这个药丸价值极高。
阿里猛然伸手将药丸夺了过来,一把塞进李平的嘴里,扯下李平身上的水囊,给他灌了一口水,直到确认药丸已经熔化,才小心的看着他。
服下药丸不久,李平的呼吸开始粗壮起来,脸上的死气也似乎消散了不少,药丸的确很有效。
“还有没有,快拿来!”阿里猛然站了起来,对着向云涛大声吼道。
向云涛冷静的摇摇头,淡然说道:“我这里是没有,不过赵范将军那里应该还有两颗,如果能够坚持到那时,或许……”
“不用说了,我马上去安排防务,让那位赵将军负责你们的人。你过来,好好照顾李将军,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阿里小心的将李平交给那位副将,然后大步向着山坡上的军寨走去。
向云涛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用手搭起李平的胳膊,把了把脉,眉头皱了又松,如是三次之后,才略微平静的将他胳膊放好,站起身来,对着副将叮嘱了几句,转身也向军寨走去。
不知阿里用了什么方法,等向云涛到达的时候,发现李平属下的士兵士气恢复了不少,正在厉兵秣马,准备战斗,反之随自己突围的那些人却垂头丧气,似乎没了精神。
“律简,你怎么也可以这样,你看看他们,你们现在算什么,难道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大将军舍命让你们突围的吗?站起来,就算要死,也要死的像个男人,站起来……”向云涛一边说,一边罕有的对着那些丧气的将领喝骂着。
一直情绪低落的赵律简被向云涛打了几下,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拄着长枪站了起来,嘶哑着嗓子喊道:“兄弟们,我们不能这样,大将军是去了,可是我们还在,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我们都不能怕了这些蒙古蛮子,都给老子站起来,别他妈的让蒙古蛮子小看了,都起来……”
一些将领也自动自发的起来激励士气,不多久,就带动更多的人,没用多长时间,这支原本沮丧的部队又有了生气,在将领组织下,重新编排了队列,工兵自觉的加入到修筑防御工事中,那些辎重兵也拿出长矛弓弩,准备作战。
“横列六队,弓弩手上前,长枪手靠后!”赵律简拄着长枪在阵中命令着,现场就属他的军衔最高,理所当然的他要担当起组织防御的重任。
一切都在紧张的进行中,在死亡的压力下,所有人都拼了命去做,工兵在山道上又挖了几条纵横往复的坑道,辎重兵将身上可以利用的一切东西都收集起来集中使用,并在土坡上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自然资源,让手上的东西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也许是围剿赤嘴镇剩下的宋军耗费了不少时间,或许是宋军临死前的反扑让蒙古人损失太大,总之,一个时辰后,蒙古兵的大队才陆续的出现,他们并没有贸然的冲上来,而是先派出小队人马试探,见不能轻易得手之后就采取围困,将这座不大的小土山围的严严实实,完全断绝宋军任何突围的可能。
趁着对方合围的空隙,阿里带人冲杀了几阵,斩获了一些首级,虽然对大局并无多少补益,但却鼓舞了宋军的士气,让他们惶惑的心情镇定不少。
没多久,那支全副黑甲的蒙古兵也出现在宋军的视线中,看到他们,山上那些久战余生的战士不禁起了轻微的骚动,眼中流露出深刻的仇恨和饱经重创的害怕。
“嗖!”两道看不见影迹的箭影从山上直飞下去,一名领头的黑甲骑兵跌落下马,宋军立时高喝起来,欢呼声未停,一位拿着大纛的蒙古掌旗官也摔下马去,那面大纛也掉到地上,如此战绩,让宋军更是兴奋的高声大叫,胆怯的心情一扫而空。
在前面指挥的赵律简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阿里正在给他的强弩上箭,冷漠的表情有种不协调的漠然。
此时山坡下的蒙古兵明显被激怒,他们也摘下弓箭还击,一时飞箭如雨,无数的黑影直向山上扑去,不过宋军此时躲在坑道中,这些仰射的弓箭作用有限。
很快,蒙古人也发现这么射没有效果,纷纷停下手来,没多久,那支九尾白旄大纛就出现在山脚底下,那些蒙古人齐声发出高昂的欢呼声,犹如潮水般的向两边退下,露出攻击的路线。
蒙古人的攻击凌厉而果断,他们几乎是在刚整列好,就对山坡发动了强攻。
蒙古人的攻击队列一共有三个大阵,第一个步兵方阵,第二个骑兵方阵,第三个是步骑混合方阵,总人数约有上万人,剩下的蒙古人将小山团团围住,打算不放过一个宋军。
“杀!”
一声激烈的喝声出口,只见两边强弩飞箭满空,山脚下的蒙古步兵步伐整齐的向着山上压迫过来,前方是两列盾牌兵,后面齐刷刷的枪林让人感到心头发冷。
射!
宋军中的弓弩手首先建功,大批的弩箭倾泻而下,虽然有盾牌防护,但是还是有不少蒙古兵倒在路途,逼近宋军阵地的时候,阵型已经不是那么严密。
“杀!”坑道下面的长枪兵也跃了出来,和蒙古兵激烈的纠缠到一起,因为占据地利之便,俯刺攻击,杀的这些蒙古兵死伤无数,堪堪抵挡住对方的首次进攻。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宋军阵地中爆裂开来,无数的火团向着四面播散开来,不少躲避不及的宋军被射中,顿时浑身起火,身边的战友连连搭救,却发现这些火团就是他们并不陌生的火油造成的,这种火是扑灭不了的。
这个发现让宋军不可遏止的发生慌乱,趁着宋军这点混乱,又是十多个火球在阵地中爆炸,越发猛烈的大火让这些军心才安定下来的战士又发生了恐慌,这些由工兵和辎重兵组成的队伍毕竟没有正规战士那样的作战素质。
“他们的火油不多,坚守阵地……”赵律简声嘶力竭的大声命令着,他明白,只要此刻一乱,什么都完了,可是此刻陷入慌乱的宋军却不能将他的命令传达,每个人都在找自认为最能躲避火油的方法,原本堪堪阻挡住对方的阵地出现了不可避免的空隙……
齐刷刷的枪林蓦然出现在眼前,赵律简一边喝令着,一边招呼身边的战士组织抵抗,对方也发现他这个宋军将领,黑压压的一片围了上来。
赵律简猛然投出手中的长枪,刺中一人,又抓过一把长枪再投出,又刺中一人,可是当他拿起第三把长枪的时刻,至少有三支长矛已经靠近,他奋力的将这些长矛挡开,可是腿上的伤让他运转不灵,身形稍微慢了那么一步,差不多有七支长枪同时刺中了他,巨大的力量将他举了起来,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长枪刺穿自己贴身穿的铠甲声音,蒙胧中,他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士几乎全部被残杀殆尽,原本在山坡上指挥弓弩兵的阿里正带着一队骑兵冲了下来,最后他似乎看见,看见了师将军,他正看着自己,他好像要说什么……
阿里懊恼的带着部队狂冲而下,对方有火油,这不奇怪,他只是没想到这支突围出来的宋军如此无能,被对方这几下给弄的军心大乱,只要想想就不难明白,如果对方火油充足的话,早就在赤嘴镇的时候使用了,现在用,威慑多过实际效用,这足以证明对方的火油攻击只是虚张声势,只要他们坚持一下就好,可是现在……
阿里一边大声的喝骂着这些慌乱的宋军,一边寻找着赵律简,希望他还能对局势有所帮助,这一刻,他非常后悔自己因为偏见而没有和这位宋军高级将领多做沟通,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没多久,他找到了赵律简,他已经被十几支长矛举在半空中……
蒙军的第二攻击队列已经冲了上来,一些还在抵抗的宋军对他们射出长箭,可是没等他们射完一轮,他们就冲了上来,凶猛的卷入宋军的阵地之中,大批来不及换兵器的宋军弓弩手被劈落。
“以伍为阵,节节抵抗!”
听到阿里的命令,那些还在抵抗的宋军马上集结成一个个小圆圈,互相交错支援的抵挡着蒙军的冲洗。
他们竭力抵抗,可是蒙军的冲击志在必得,在几下呼吸间,对方已经冲破了这些宋军的拦截,撕开了几道裂口,向着宋军阵地纵深杀去。
“骑兵刺人,步兵砍马!”
阿里当先而行,带动身后的宋军的纷纷跟随,对着冲来的蒙军迎面硬撞过去。
冷漠的看着眼前如潮水一样涌来的敌军,手中的长枪一震一抖,刺杀了数名蒙军战士,阿里看都未看一眼,长枪挥舞出条条枪影,犹如一条条银色长龙,凶狠无比的刺入敌人的咽喉,血肉飞溅,惨号不绝。
看到阿里如此悍勇,不少蒙人呼喝着冲了过来,将他围住冲杀,阿里几次欲冲破包围,都被对方所阻,一时之间战局僵持,整个形势对宋军极为不利。
向云涛在军寨中看到蒙古兵呼啸而来,那些被安置在这里的宋军伤员奋起迎战,双方在军寨前展开了一阵惨烈的厮杀,有兵器的用兵器,没有兵器的用牙齿,能动的就冲,不能动的就抱,这些伤员用尽一切方法的和敌人进行厮杀,战况激烈而悲壮。
看到这一幕,向云涛的嘴角露出苦笑,摸摸怀中的匕首,暗自感叹道:希望等会儿刀子够利索才好。
一阵急剧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向云涛正要投出匕首,却在恍然间发现来者是换上李平将服的副将,这位副将似乎没有和向云涛解释的心情,一把将背上只剩中衣的李平交给向云涛,然后走到一边,用力推动一块石头,露出一个不大的洞穴。
不等向云涛表示什么,这名副将已经强行将向云涛推进洞去,自己又奋力将石头还原,将一切掩盖起来。没多久,向云涛就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厮杀声,不久又归于平静,接着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紧张的气氛,狭窄的石洞,让向云涛感到呼吸都快停止了……
“哧”的一声,鲜血入目,披头散发,状若疯虎的阿里刺穿了一个敌人的喉咙,然后连枪都不要,策马向着山寨跑去,阵地已经失守,谁也无能为力,现在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李平,他方才瞧见对方已经冲进伤兵营,以李平那样的情况,落入敌手只怕后果不堪想像。
虽然李平没有对他说过,但他知道,李平绝对不会想当蒙古人的俘虏,就算是死,也要为李平达成这个心愿。
一名蒙古骑兵追了上来,长枪对着阿里的背后戳去,犹如长了眼睛,阿里头也不回的一低,长枪从他背上冒过,迅疾无比的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对方的长矛,身子一直,用力一带,对方就被他拖下马来。
这个蒙古人也是个狠脚色,竟然死都不肯松手,就这样被阿里的战马拖着走,硬生生的被拖的遍体鳞伤。
又是几个蒙古骑兵追了上来,几支长箭飞来,阿里的马一声长嘶,脚步一软,翻到于地。阿里重重的摔落到地上,一动不动,状若死亡。
一名蒙骑停下来想察看一下对方的生死,不想阿里猛然一个虎扑,硬生生的将此人打下马去,夺了战马就跑,惹的剩下的蒙古人高声呼喝,激愤不已,越发亡命的追逐,打定主意要将此人活擒。
一接近军寨,就有一些蒙古长枪兵迎了上来,阿里猛刺马腹,在战马负痛的跃起中,翻身下马,顺手拔出马背上的蒙人战刀,一刀劈入一个蒙人的脸上,右手在腰中一抹,抽出自己的腰刀,砍入另外一人咽喉,干净利落,神速已极。
剩下的几个长枪兵刚躲过负痛狂跃的战马,冷森森的刀光已经在眼前呈现,鲜血标射,纷纷翻倒,竟不能阻阿里一刻。
等追击的蒙军赶上来,阿里已经奔入军寨,只听的见里面喊杀连天,惨号不绝。带头的骑兵翻身下马,抽出战刀冲了进去,剩下的蒙古骑兵也有样学样,下马冲杀进去。
阿里气喘吁吁的一边砍杀着,一边寻找着李平的下落,从东边杀到西边,一直杀到军寨中一处空旷的所在,这里倒卧着层层迭迭的尸体,有宋军的,也有蒙人的,周围鲜红的血液似乎还在冒着热气,凌乱的肢体肚肠随处可见,脱离身体的头颅彼此相对……
突然,他看到了“李平”,他趴在一块石头上,正被一群尸体压着,看不见他的面目,可是他那身熟悉的军服是不会看错的。
猛然停住脚步,正跟随在身后追杀他的蒙军有些措手不及,几个冒失冲过来的被阿里几下就给解决,剩下的团团将他围住,布满杀气的脸上也写着一种敬佩。
阿里冷漠的以刀做杖卓然不动,目光凝聚在眼前的一堆碎肉上,对于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似乎毫无所觉,气势威严而冷酷,一时之间,让这些蒙人不敢上前。
“杀……”
一名蒙军被劈的向后飞跌,血光闪现中,一道寒亮的光芒已经寻找到另外一个目标,惨厉的叫声立时响起,一名蒙军肚破肠流的倒在地上嚎叫。
剩下的蒙人双目喷火,嚎叫着冲了上来,面对冲上来的敌人,阿里冷漠的面色一如先前,双刀挥舞成一个光轮,凶狠无比的切入一个接一个的肉体,血肉飞洒中,只见一个头发散乱,浑身是血的人影在人群中忽进忽退,鲜血就伴随着他的移动而抛洒……
在这个无名高地上的宋军快要陷入没顶之灾的同时,在离此十里远的地方,正有一支宋军骑兵拼命的赶来。
“快,都给老子快点!”
“他妈的,你他娘的没吃饭啊,都给老子快点!”
在军官将领的的喝骂吆喝中,这支骑兵疯狂的策马,拼命的提高速度,完全顾不得体惜马力,整支队伍像支飞射的利箭一般,狠狠的向着赤嘴镇方向而去。
这支骑兵是巩州所属,管带他们的就是巩州守将耶律天石的三哥,曾经在剿灭摩尼教叛乱大出风头的耶律雄。此时他远没有在江南时的风光,脸色发青,神态写满暴怒,犹如一个即将发狂的狮子,让周围的人看的触目惊心。
在他身边的耶律智,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嘴角动了动,还是无法出声,只得闷声不响的策马赶路,紧紧跟上这位脾气暴躁的三哥。
接到师梦龙的求援后,耶律天石就让他们出动,而且不断的叮嘱,这次救援行动事关重大,做的好的话,耶律家很有可能在皇上那里大出风头,到时的好处真是说之不尽。耶律天石甚至担心耶律雄因为暴躁坏事,还让轻易不出动的耶律智也和耶律雄一起过来,可见他对此次救援行动的看重。
对于这位当家的哥哥,耶律智是很服气的,特别是他的远见,更是让耶律智无话可说。虽然他不知道耶律天石这次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此次事情,但他知道,这位哥哥似乎对京中的消息十分清楚,所以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本来满心期望这次出动能够救出师梦龙,大大的风光一把,可是出了巩州城不久,就遭遇到一支不明所以的部队袭击,本来自己建议耶律雄不要管这支部队,直接去救援师梦龙。开始耶律雄还在听,可是接连被这支部队偷袭了几次,损失惨重,让耶律雄暴跳如雷,牛脾气一上来,谁的话也不听,硬是要将那支部队消灭了不可,没想,却被别人引入歧途,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整整迟了半天才被耶律天石派来的人找到。
不用说,耶律雄被训斥的体无完肤,耶律智也被耶律天石罕有的严词训责,最后强令他们急行军赶到赤嘴镇,如果不能救回师梦龙,就休怪他不顾兄弟之情,将他们军法从事。
本来就一肚子火的耶律雄又被这样骂了一顿,心中的发狂可想而知,所以一路上他纵马狂奔,将满肚子的火气撒到战马上。耶律智虽然担心这样会让马力过早的消耗掉,可是想起耶律天石的叮嘱,想到此刻耶律雄的状态,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不管怎么说,能够快点到达总是好的。
渐渐的接近赤嘴镇,耶律雄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不少的蒙古兵正在追杀宋军溃兵,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更是心急若焚,一边下令砍杀那些蒙古游骑,一边从溃兵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
当听到师梦龙已经战死的时候,耶律雄和耶律智两人犹如中了个晴天霹雳,半晌回不过味来,最后还是耶律智提议派出一支部队去那边看看,也许还能救回一些人也说不定。
很快,侦察回来消息,蒙人主力围住一座孤山,估计上面还有宋军。
“去救他们!”耶律智不容拒绝的对耶律雄说道。
满肚子怒火和惶恐的耶律雄犹如找到救命稻草,想也没想自己这几千人能不能救人,就下令部队向着孤山开去。
看着迎面冲来的蒙古骑兵,耶律雄的长戟挥舞成风车,整支队伍如同一把锋利的快刀,恶狠狠的切入对方的阵型中,向对方并不宽阔的纵深杀去,意图冲破拦截,和孤山上的宋军汇合。
对于这支宋军援军,铁木真初调集了上万人准备围剿,可是没多久,情报传来,又一支宋军援军已经冲破阻截,很快就要到达战场的消息。
此次作战目的已经达到,再纠缠下去,十有八九会变成缠战的结局,这里毕竟还是宋军掌握的地方,到时宋军可以源源不断的开来,对自己一方会很不利。
权衡了片刻,铁木真下令部队撤退。
苍凉悠远的牛角号声中,所有正在追杀着宋军残余的蒙人都停了下来,骑兵策马奔回本阵,步兵整顿好队列,收拾了一下战场,收敛回战友的尸体,就跟随着骑兵回到本阵。带着胜利的荣耀,这支部队由一个个散乱的分线,汇合成一条长长的洪流,逐渐消失在远处的群山中。
拦截耶律雄的蒙古兵是最后撤退的,失去了他们的阻拦,耶律雄他们轻易的冲上高坡,当看到尸横遍地,血染黄土的景象时,他们都呆住了。刚刚短短的一次交手,他们就明白,这支蒙古骑兵不好对付,可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才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凶悍。
因为躺在这里的宋军战士都是野战军团的士兵,对于他们的厉害,身为地方部队管带的耶律兄弟自然清楚。可是能够将这样一支部队杀成这样,敌人又是如何强悍?
“他妈的,别他娘的傻愣住,快去找找还有没有活的……他娘的,这次真他妈的不好交代!”
在耶律雄暴躁的喝骂中,战士纷纷下马,细心的在战场上寻找起残存的宋军,不时可以发现一些气息奄奄的伤员,医护兵顿时忙碌不停,整个血肉战场又变的喧闹起来,只是少了杀戮,多了悲凉……
耶律雄和耶律智两人一起走入残破的军寨,当看到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时,他们面面相觑,想也想的到,这里到底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越过这些尸体,他们深入内进,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们的呼吸一滞,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的走了进去。
猛然,他们都停下脚步,耶律雄横握长戟,耶律智拔出长剑,身边的护卫也纷纷上前,弩箭上弦,瞄准目标。
此刻,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血人”,他以手中的双刀支持身体,刀锋上的鲜血浓厚的让人发怵,在他身边更是一个人间地狱,大批的尸体倒于两旁,层层叠叠,也不知垒了几层。暗红的,鲜红的,甚至凝结成血块的红色交相混织着,组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潭,发白的肢体,抛洒的内脏,更是随处可见。这个血人就耸立在这片屠场中心,浑身上下浓厚的血腥味让对面这些战场老兵也感到心头骇怕。
对峙了片刻,这个耸立的“血人”突然动了一下,让耶律雄他们大为紧张,如果不是此人敌友难辩,他们早就下令放箭了。
“你,你……宋军……”此人的舌头似乎变成石头,说话的声音不仅小,而且打结。
耶律智心头一动,抢上一步,大声说道:“我们是巩州守军,前来救援红龙军团师梦龙大将军,阁下是?”
“援军,援军……”说了几句话后,此人的话语似乎开始变的流畅,呆滞而疯狂的眼神也渐渐有了神采,当看到熟悉的军服在瞳孔中清晰起来后,他突然声调一变,以一种嘲讽的语气淡淡说道,“你们来迟了,来迟了……”
“乓……”此人仰面而倒,一直紧握的双刀跌落在地上,激起几缕血花。
耶律智首先抢上前去,此刻他已经肯定对方是自己人,虽然他不认识他,可是一路走来,只在这人附近才看到如此多的蒙人尸体,这足以说明这人的勇悍无以伦比,让对方前来围杀他的人无一漏网,以至敌人撤退的时候没来得及收敛这里的尸体。
如此人物,让他轻易死去,岂不可惜?
扶起他,只见他身上大伤小创,也不知有多少,全身上下已经被血弄的黏糊糊的,用手探探气,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连连让身边的一个医护兵将他送上担架,让战士小心的将他抬出去。
在耶律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耶律雄却在打量着这里,当他看到身穿“李平”军服的副将尸体时,猛然大叫道:“这里好像有个当官的,快将这些尸体搬开。”
当将一层堆一层的尸体挪开后,这名副将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他趴在一块石头上,身上至少被砍了十几刀,整个军服都烂了,只有肩膀上那代表军衔的刻字还清晰可辩。
定远将军,比他四弟耶律天石还高了一级,似乎来头不小。
刚搬开他的尸体,耶律雄就听到石头里面发出一点声响,立时大喝道:“谁在里面,给老子出来!”
耶律智也闻声跑了过来,看了看这里,马上让人将石头搬开,然后他们就看到石头后面有个小洞,里面正十分勉强的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参谋将服,另外一人只穿了中衣,双眼紧闭,被此人横抱着。
“你是什么人?”耶律智语调柔和的问道。
“师梦龙将军的参谋向云涛!”里面那人语气很淡,毫无获救后的喜悦。
“属下巩州守将耶律天石所属骑兵营参谋耶律智,见过将军!”一旁的耶律雄也赶紧过来拜见,对方是军团参谋,地位可比他们高多了。
向云涛抱着李平走了出来,淡淡的扫视一圈,将手中的李平递给耶律智,长叹一声道:“不用如此,若非你们,只怕我等已成俘虏,好好照顾他!”
耶律智连忙招呼手下过来帮忙,向云涛神色有些惨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地狱场景,良久,良久,才被一个突然冲进来报告的士兵所惊醒。
又有援军到了,是赵范,他们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