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河水,向北流,流入渤海不回头,十五里宽胶河口,五十里的芦苇洲。
穿过芦苇洲的小路弯弯曲曲,因为要避开一路上无尽的海岸沼泽。没有沙滩,没有码头,只有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几艘海船,其它都是渔船。
芦苇洲的边缘有一片开阔地,一队队衣衫褴褛的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走入芦苇深处,他们将乘坐各种船只跨越大海转战幽州。能够活下来的大多数都是百战老兵,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冠冕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白马军已经失去了继续经略青州的信心,转战云云,其实就是逃跑的遮羞布而已。
田楷一身戎装,在高头大马上面色冷峻,在他身旁的孔融一脸的苦笑,双方都在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反正就是那些情谊之类的,在官方的场面上,双方都在恭祝对方能够前程似锦、仕途无忧,可惜,田楷丢掉整个青州和数万军马灰溜溜回到幽州,以这两年传闻中公孙瓒的变化来看,情况不甚乐观,至于孔融,他的北海已经完了,以他骨子里倨傲的文人风骨来看,不太可能在武力的威胁下投靠袁谭,还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呢。
武安国用他残疾的手抱着一只巨大的铜锤,另一只手亲热的拍拍我的肩膀,完全没有受到眼前压抑气氛的影响。
“小兄弟,老武我活了四十几岁,别的能耐没有,眼光还是有的,不是我喝高了夸奖你,以老弟你的资质天赋,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吕布。”
“是么?”漂亮话谁不爱听,特别是刚刚在战场上小小的欺负了一下颜良文丑的我正自信满满,听着这话就更舒服了:“怎么不是吕布来比我呢。”
“哈哈。”武安国大笑:“金鳞岂是池中物,老弟豪气干云,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老兄你不地道。”我撇着嘴摇头:“要是我师傅,这时候一定会告诫我:骄傲是魔鬼,自大是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武安国讪笑。
大半的士兵都已经走进了茂密的芦苇林,开阔地带只有我和田楷的两队亲兵二三百人,还有孔融的一百多卫兵。在我们离开下密的时候,孔融也把他残存的七八百人马带了出来,除开一部分人被武安国带来保卫他的安全外,其余人马被安排前往东莱卢乡县,因为王修派人来报信,说他已经说动了营州刺史管统,只要我们的人马到了卢乡,就可以和营州在卢乡的三千军马会合,随后还有营州主力万余人会集中到卢乡当利一代,和青州军共同抵抗袁谭的大军。
这份计划包含了王修的全部智慧,或许让营州出兵会付出青州北海不小的代价,但无论如何,能够合两军三方之力,或许真的可以给袁谭造成麻烦,毕竟青州是我们经营了好几年的地方。
可惜田楷已经无心再战,他拿出了公孙瓒的一封信,那封信写于两个月前,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如其不谐,可沿海路回幽州,勿与强敌争一时之短长也。”看起来田楷曾与公孙瓒有过共识,如果青州局面到达某个程度,那么田楷就将从青州抽身,因为公孙瓒的根本在幽州,幽州骑兵甲天下,只要经验丰富的将领能够保存,幽州始终都是谁都不能忽略的强大对手。
“孔相,我们就此别过吧。”看看队伍渐渐去远,田楷渐渐没了和孔融闲扯的耐心,话题一转,就要和孔融告别。
“田将军此时要走,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西南两个方向突然竖起无数的旌旗,一队又一队的兵马蜂拥而出。打头的金甲锦袍,正是袁谭袁显思,在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颜良文丑,两人武器都紧紧的攥在手中,眼光只看着我,正眼也不看看其他人。
“怎么克能。”武安国大惊:“我在胶河几个渡口布置了四五重的斥候,你们怎么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近我们。”
“嘿嘿。”袁谭轻笑道:“为对付武将军的那些斥候,我派出了五十人一组的猎杀小组十组,许多人在潜渡胶水的时候吃了大亏,不过还好,我的子弟们没给我丢脸。”
“该死。”田楷愤然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铁枪:“看起来你也来了一段时间了吧。”
“当然,我亲眼看见了你的队伍走进芦苇丛,芦苇丛中到处是水洼和沼泽,他们不可能回来救你了将军。”袁谭用一块白色的丝巾无聊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掌,他有资格嚣张,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
“怎么办?”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孔融已经有点慌张。
“把我往绝路上逼啊。”田楷低吼着:“妈的,大爷我拼了。”虽然身在军旅,田楷的嘴一向是比较干净的,很少脏话,按他自诩的话来说,他是儒将,不需要靠让人兽血沸腾的粗话来鼓舞士气。可是今天,显然他也乱了方寸。
“慢。”我伸手拦住了田楷蠢蠢欲动的马头:“有我在这里,断不能让将军你去打头阵啊。”这该死的军规,这该死的面子,更该死的是袁谭和他的冀州军,怎么点都不体谅体谅我呢,我都打算离开了,还好死不死的来缠着我,以我们三四百人的近卫面对有颜良文丑压阵的上万大军,除非再来几个吕布那样的猛人,否则摊谁身上都是难办的事。
“我知道,有些人是输得不服气,今天无论如何要想找回点面子。”我大剌剌的溜着马堵在了两军阵前,不能逃避就面对吧。
“赵子龙,你别嚣张过头了。”颜良在袁谭身后大声叫骂着,我和他其实不熟,真的,一点都不熟,可这时候谁都会觉得我们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我嚣张了吗?”我回头看了看做寻找状:“我怎么看不见自己嚣张了呢,这里很多人可以作证,那天在胶水河滩上,你和那个老鼠脸一起,连我二十招都接不下。”吹牛是不用上人头税的,何况我讲出来的本来就是一个事实。
即便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事实,这时候也足以将两位超级战将气得吐血。
这是一次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