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七八年前比起来,现在的许昌城已经多了许多皇城的气概,新修了许多的高宅大院,街道上也繁华了许多,和周围数百里甚至整个华夏许多地方显出的萧条比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
这是皇都的威仪,比之襄阳那号称荆州第一的大城更大,大了许多许多,新野城和它相比,不过是城墙根下的某个角落而已。这样的一座大城,里面少说也能容纳数十万的人口,事实上,我们在暗桩的接引下接连穿过的几个街区都流动着这个时代少见的勃勃生机,商铺前总有几个顾客流连、作坊里也总是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在临河的那一片街区,一家借一家的开着许多的酒楼,每座酒楼都装饰得典雅辉煌,据说这里白天还清净些,一到晚上,必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大开眼界啊。”魏延牵着他心爱的枣红马跟在我身后,一边不停的四下张望,一边大发感慨:“想当初我在大山中听老头子讲外面的花花世界时,还以为最大的城市就像义阳那么大呢,结果到了新野才知道,义阳不过是一个小不点的乡村市镇,当我以为新野就是大城的时候,襄阳城又让我惊奇,如今看到这许昌皇都,才知道书上说的围城数十里、人口数百万是何等气派,许昌城不过才建立十余年就有如此规模,不知道像洛阳长安这等屹立数百年的国都又是什么模样。”
“你算是生不逢时了。”我笑道:“洛阳被昔日董卓一把大火,至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蒿草一片,长安经过李傕郭汜的战乱,也已经十室九空,现在这天下大城,也就许昌算不错的了。”
“有机会我还是想去看看。”魏延把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连许昌这等昔日普通的县城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气派,那长安城自西周以来立国千余年,怎么也有些值得看的地方。”
“那是。”我低声说道:“等将来主公实力扩张向关中的时候,你向主公请求当先锋,率领千军万马直取长安,既离了功劳也遂了心愿。”
“轮得到我么?”魏延侧过头来,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不是我自吹,如果主公用我当先锋,那一定是攻必取战必克,只是豫州军当中,我还是后生小辈,莫说比关张赵,就是子方叔至仲邈定国等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等主公强盛之日,排在我前面够资格当先锋的将领少说也有数十人,看来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啊哈。”我一声大笑,引得路旁行人纷纷侧目,连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子也会拍马屁,还懂得谦虚,可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一看就不是甘于寂寞的主,你也别妄自菲薄,跟着主公的旗帜,舍生忘死,殚精竭虑,自然有你出头的一天,以你的能力,当个先锋官,说不定还是委屈你呢。”
“是么?”魏延大喜:“我一定努力,赵兄你就是我的榜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拜赵兄所赐。”
嘿嘿,我心头暗想,作为把他从深山老林接引出来的人,如果他将来有所成就也确实算得上我的功劳。不过这些问题都还遥远,现在的关键是救出徐庶的母亲,不至于使这个大军师刚刚为我们做了一件事情就被曹操方面挖了墙角。
在暗桩的安排下,我们很快就在一个商铺住了下来,这年头,天下乱得跟煮沸了的粥一般,跨州越境的总有人盘查,但是有一种人去哪里都是无妨而不利的,那就是商人,当我们化身为了行商,带上一点某地的土特产品,盘问的人顶多收点银两揩点油,最终都会放行的,我们要进许昌,所用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宣称我们是商人,而且我们还启动了一个潜伏的暗桩,声称和这个暗桩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次的救援行动相当顺利,虽然许昌有荀彧、程昱等智者主持,又有夏侯惇、曹仁等重将坐镇,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料到我们有如此周密的行动。
在开始的几天里,徐庶一直和程昱虚与委蛇,也跟着程昱去拜会了荀彧,曾经和豫州军关系匪浅的陈群孔融赵谦等人听说刘备新任的军师到了许昌,也纷纷宴请他,对于这些宴会,徐庶也来者不拒,虽然在情绪上表现得比较复杂些,但整体说来,表现出来的都是某种对现实的无奈以及对新关系的主动适应,据霍峻说,还有那么几次他故意喝得有些醉意,然后嘴里就会有些不得体的抱怨。
“简直太精彩了。”霍峻事后回忆道:“我想自亘古以来,凡善于演艺模仿的人,都做不到徐军师那么逼真,有时候我都会产生错觉,觉得他真的是认命了,要接受跟随曹操的现实。”
十余天后,一大早,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许昌西门,守门的将士简单盘问了几句,听说是某朝廷大员的娘亲要出城到西山礼拜浮屠,立刻就恭敬的放行了。
“现在才刚刚开始呢。”徐庶笑到:“最多一个时辰,程昱就会发现的,到时候必定兴师动众,我们还得快点。”然后又到车帘外恭声道:“母亲,孩儿不孝,害你舟车劳顿,你老人家千万别生气,等到了新野,儿子一定千孝顺万孝顺。”
“娘还没老糊涂。”车帘后老太太一句话就噎了回来:“几十岁的人了,千军万马都指挥过,还那么磨叽,怎么做是你的事,能不被程昱抓回去,方能显出你的能力来,娘心底高兴,啥苦也就不苦了。”
徐庶连连点头,一挥手,亲自赶车的霍峻一提缰绳,两匹马拉的车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马车远远的绕开许昌城向北而去,然后又向东,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总算来到一条不大的河边,虽然河不大,但已经足够行船,一行人把老太太扶下车,然后魏延把马车推到了河里,直到马车完全淹没于水中,还在上面狠狠的踏了几下。
早在很远之外我们就开始清理车辙痕迹,现在把河滩上的乱像也简单处理之后,大家都上了这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两条小船,顺流而下。
“徐妈妈,你老人家辛苦了。”小船悠悠荡荡,徐母年纪大了,我们还是很有点担心。
“老骨头一把,有啥辛苦不辛苦的。”徐母精神还好,而且谈吐从容淡雅,看起来徐家虽然寒微,却也有些家教渊源,否则以徐庶少年时的懵懂侠气,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还行,要弃武学文达道眼下的程度,难度实在不小。
小船一路南行到汝阳,离许昌已经几百里路,我们也换了一身河北的服饰,像我和魏延都是身材高大的人,脸上偶露峥嵘之色,也正符合人们心中燕赵慷慨之士的形象,一路上虽然有些麻烦,却也顺风顺水。想来程昱荀彧智广谋深,也不是佛道方士口中普察周天之事的人,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几个故意潜踪匿迹的人物,也并非易事。
从汝阳上岸再换乘马车,一路向新野,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舞阴边界,然后就有张飞亲自带军队来迎接。
“大娘你好,我是我大哥的三弟,奉大哥之命来迎接大娘到新野安歇,知道你一路辛苦,我家大哥让我安排了新的马车,请大娘你上坐,大哥说了,他事务繁忙,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深表歉意,等大娘到新野的时候,必定亲自前来谢罪。”
“张将军客气了。”徐母道:“老身一时不察,中了程昱诡计,麻烦诸位将军兴师动众,正感罪孽深重,还要向左将军谢罪呢。”
回望身后的群山,正是田豫辖区,我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徐庶,也是一脸的轻松,这时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回家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