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云梦派的武功本是超群盖世,但云梦派有个规矩,即收徒甚严,故虽武功盖世,但在江湖上势力不大,影响不广。传至南宫博这一代时,本来还有师兄弟两个,南宫博的师弟叫南宫乙,是南宫博的堂弟。四十年前南宫乙干了一件不为人齿的蠢事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生死不明。南宫博的老伴叫灵珠子,武功也自不弱。夫妻俩夫唱妇随,琴瑟相和,住在这水乡泽国捕鱼练武,从不过问江湖是非,倒也自得其乐。遗憾的是两人年过半百却无生育。直到灵珠子年过六旬,这才怀孕,怀胎十月产下一子。不想灵珠子年老体衰,经受不起产子痛楚,当儿子“哇哇”落地之时,她却一命归西,到阎王老子那儿报到去了。南宫博又是悲痛又是欢喜,将老伴埋葬之后便挑起了既当父亲又当母亲的重任。为了纪念亡妻,他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念母。念母在南宫博的精心哺育下迅速成长,到十二三岁时已长成一条铮铮不已的钢铁汉子。南宫博老年得子,对念母爱如心肝宝贝,一刻也不让他离其左右。他从小便教念母练武,到十二三岁时已是内外功兼备,不但内功深厚,而且轻功卓绝,能在水面上快步如飞。也是合当有事,有一天南宫念母练功不觉远离南宫博走到了沼泽边上。他见一队车辆正从沼泽边上经过,上面插着许多旗幡,车辆两边,有好些个武夫持刀押送。他甚觉有趣,便停下观看。岸边那些人看见一小孩若无其事站在水面上,也觉十分奇怪。有人以为他是鬼怪,便仍石头打他,以试真伪。他见这些人不讲道理,我没惹你们,你们反而惹我,不觉一时怒起,冲上岸便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个押镖镖夫岂是南宫念母对手,一个个不是被他掌风震死,便是被他扔进沼泽沉入泥淖之中。正在此时,不想另有一伙强人早已埋伏路旁准备劫镖,见那些镖夫被打得七零八落,便纷纷跃出帮助南宫念母收拾残局。南宫念母初出江湖,不谙世事,便拱手让这些强盗将镖劫走。这趟镖是由威震江镖局押送,郝镖头听侥幸逃回的镖夫一说,初时并不相信,还以为是那镖夫推卸责任,自然把南宫念母说成是劫镖头子,还把他的武功渲染得神乎其神。后来郝镖头亲到沼泽察看,有一次果见一小孩在水面上快步如飞。他大为震惊,心想此人不除,这条路上定不得安宁。于是他密谋在沼泽边上埋伏了几十名弓箭手,只等南宫念母一出现就射杀之。
那一日南宫博带着儿子在沼泽边练功,接近岸边之时,突然飞箭如蝗而至。两人没有任何准备,手中没有任何可拨箭之物,而一口真气尽凝脚底。情急之中,南宫念母救父心切,他扑到父亲身前用身子挡住父亲,以手拨箭。不料想那箭喂有剧毒,南宫念母以手拨箭,不小心手被箭矢划破,立时中毒失神。稍一失神,顿时身子便象剌猬一般。南宫博还来不及援救,南宫念母便沉入水底。南宫博五内俱崩,痛不欲生,奋发神威将那些弓箭手尽数杀散,然后捞起念母尸体带回岛上葬在其母之旁。当时他痛不欲生,若不是挂念云梦派从此便无传人,他早就自绝在母子墓前。故只要一提到儿子,他就悲痛欲绝,不想再活。说到此处,南宫博对游龙道:“适才我与你比拼内力,实际我是想考究你的功夫,想收你为徒,可惜我们无缘。”
听完南宫博这一席话,游龙心中顿起波澜。照此说来,郝家三十余口果真是他所杀。凶手虽已找到,可我怎么忍心将如此一位痛子心切的老人送上审判台?他性情耿直,心想还是把事情落实清楚再作抉择。他率直问道:“如此说来,郝家三十余口果真是你所杀?”
“什么?郝镖头死了?!”不想南宫博闻言反问。
“怎么?难道郝镖头不是你所杀?!”游龙意料之外,不禁疑惑。
“我何尝不想杀他?这是念母死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念母死后,我潜入武陵城打听到射杀我儿的凶手是震江镖局,我便想杀了郝震江全家以解心头之恨。可是我仔细一想,我儿子与郝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何射杀我儿?其中定有缘故。我并非善恶不分之人,我要先打听清楚再杀不迟。我找了城里的武林耆宿皇甫云打听,才知先是我儿劫了他的镖又杀了他的人,他们才杀我儿。所以我儿是死得冤枉却没有冤情,我怎能一错再错,落下个不义之名。”
游龙闻言,心中钦敬不已,可他还有点不信。然而从相识的这几个时辰来看,却又不得不信。他想从南宫博口中探到点线索,便问:“前辈,你可知震江镖局三十几口人命是何人所杀?”
“我不知道。报应!这是上天报应!哈哈哈……”南宫博突然大笑数声,不想真气外泄,顿时呼吸急促,精神萎顿,双眼睁大,茫然失神,眼见得油灯将尽。弥留之际,南宫博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块递给游龙,嘴唇哆嗦,似有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游龙接过那玉块一看,见这玉块晶莹剔透,滑如羊脂,显是颇历年所,不知经历了多少人手相传。游龙想,南宫前辈临死时如此郑重交托,这玉块定是深有含意,可惜他已无法作出交代了。他将玉块藏于怀中,握着南宫博那渐渐变冷的手,对他肃然起敬。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南宫前辈决不会在临时死还隐瞒事实真象,游龙完全相信他的话了。他在南宫博遗体前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将他遗体葬于他妻子坟侧,并给他立了一块墓碑,然后挥泪而别。
游龙含悲忍戚回到客栈,天色已经黑了,张昌尚未回来。他懒得漱洗便躺到床上,脑子里又想起了“杀人者鱼”。他真猜不透这凶手是谁?南宫博他有杀人的本领,也有杀人的理由,可没杀人之心。游龙凭他与南宫博的初识,断定他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这传信者又是谁?他为何要传假信?难道是张昌将这“杀人者鱼”的“鱼”字理解错了?那么这鱼的真正含意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翻腾,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他捶着脑袋,深恨自己生得太笨。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忽觉屋顶有人,忙喝一声:“谁?”正欲起身,突然“嗖”地一声,一柄飞刀飞来,钉在墙上,刀上又钉着一张字条。游龙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又来了!我只要抓住他,定能找到答案。他没去理会那字条,循着飞刀飞来方向纵身跃出窗外,来到屋上。屋外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看见,他在心里赞到:“此人身手好快!”他仍不甘心,在四周屋面搜索一会,结果一无所获,只得扫兴而归。
回到客房,张昌已经回来,他正拿着那飞刀传来的字条出神。见游龙回房,便高兴告诉游龙道:“三师兄,又有人飞刀传书。”
游龙闷闷不乐,他没吱声,从张昌手中接过字条走到灯下一看,只见字条上写着:“明日午时,城外浮鳅峰上见。”游龙一看,心中不觉几分欣喜,心想你藏头露尾,如今总算肯见我了。只要明日会见这位神秘人物,自然真相大白。他吩咐张昌叫店家打点水来,他要漱洗。张昌却关切问道:“凶手找着没有?那沼泽有没有人?”
游龙没好气地简单回了几个字:“有,他不是凶手。”
张昌又问:“你和他交过手?”
游龙道:“你少罗嗦,快去叫店家备水!”
“是!是!”张昌连声答应,下楼去了。
游龙漱洗过后,倒头便睡。张昌见他没好气,不爱搭理,也就不好多问,不一会也就睡了。
一宿无话。次日游龙起床较迟,直到太阳爬上树梢他才起来,这对练武之人是个例外。游龙心想约会是在午时,早起时光难挨;再说昨日比拚内力时内力消耗太大,多睡一会,以便养精蓄锐。
起床之后,游龙和张昌一块吃了东西,找店家问明去浮鳅峰的道路,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出城直奔浮鳅峰而去。
浮鳅峰矗立在澧水之滨,其峰十分陡险,直上直下,宛如一条向上浮起的鳅鱼,故名浮鳅峰。山峰临江而立,高耸入云,临江一面,是刀削似地悬崖峭壁,壁下便是奔腾咆哮的澧水。山峰上怪石森森,无树无草。只因山峰平地拨起,根本无路可上,常人望而生畏,谁敢冒险攀登?张昌来到峰下,抬头往峰上一望,头巾几乎掉到地上。张昌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哎哟!这么个鬼地方不是明摆着要人命吗?我看轮不上动手就先摔死了!”
游龙斜眼睨他一眼,道:“你怕死就站峰下!”
张昌道:“好!三师兄,你小心了。我在山下为你断后。”
游龙也不理会,他平地跃起,施展“游壁功”很快游到了半山腰。从山下看去,只见一个黑点在山峰上游动。
当游龙来到峰顶之时,峰顶上杳无一人。他四顾山巅,只见山巅上乱石嶙峋,没有一块立足之地。他站在一块矗立的山石之上,就象站在练功的梅花桩上一般。他想此人着实奇怪,别处不约,他偏约这么个鬼地方,难道他要跟我比武不成?他想若是交手,就得在梅花桩上博斗,此人若没有卓绝轻功和几十年的功力,恐怕不敢作此挑战。他正在张望,忽闻一阵尖利的呼啸之声。随着声音,只见一条大汉飘然而至,人未站稳,掌风便朝他袭来。他连忙闪身避过,却不还手,朗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一上来就为难在下?”
那大汉道:“呔!不是你约我比武的吗?”说着又是一掌劈来。
游龙想,此话倒是不错,我们是相约而来。可是相约是来会面,并不相约前来比武呀!真是活见鬼了。就在他这一思索之间,那大汉已连进三招,结果都被他闪身躲避。那大汉不觉恚怒,吼道:“嗨,你怎不还手?你是瞧小子不起,小子施点小小本领给你看看!”说着他使出一招“泰山压顶”,呼地一掌劈下。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脚下一块巨石立时被他击得粉碎。只见碎石飞溅,宛如倒了半壁山峦。游龙不觉胆战心惊,心想一般的“开碑手”能开碑裂石就很了不得了,象这种一掌将巨石击得粉碎却是世所罕见。他竟有如此神力,真是匪夷所思!适才幸好未与他对掌,否则五脏六腑件件皆碎了。真不知从哪儿冒出如此一位厉害角色,看来今日凶险无比,厄运难逃。如果换上张昌,此时定会磕头作揖,把他的武功吹得天花乱坠,然后旁敲侧击把凶手剌探出来。可游龙不行,除了在那特定情况下对南宫博和他自己师父磕过头之外,他还没对人磕过头。再说他向来不喜吹牛拍马,要他吹也吹不出来,此时他只惊得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里结结巴巴说道:“阁……阁下……我……”
那大汉圆睁豹眼,对他喝道:“你瞧小子不起,小子打尽天下无敌手!来呀!只要你受得起我这一掌,我就给你磕头,你说磕多少就磕多少,小子说话从来算数。”
游龙一听此言,发觉此人武功虽高,却是一个浑人。他想我总比一个浑人机灵几分,于是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他想好一句话,便对大汉说道:“阁下要和我对掌可以,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好!好!我最喜欢回答问题了。”想不到这大汉竟象小孩子似地拍着手掌说道。
“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毛毛虫,我爷爷是老毛毛虫,我是小毛毛虫。”
游龙不觉哑然失笑,他万没想到这么一条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大汉却是这么一个雅号,而且还有一条老毛毛虫。他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九岁了!”小毛毛虫回道。
游龙不觉又吃一惊。这条大汉竟还是个九岁小孩,他禁不住仔细看他几眼,发觉他嘴上无毛,脸上稚气未泯,的确还是条小毛毛虫。这么一来,他可大为宽心。他接着问道:“小毛毛虫,我来问你,你约我到山峰上来干什么?”
“约你打架呀!唉!我一直没有找到过对手,有人告诉我说你的功夫很好。我们就来比试比试好吗?
“你小小年纪,找对手干什么?”
“我爷爷说,天下有好多有本领之人,我要练好本领,打败天下所有有本领的人,才会有出息。”
“是你把郝家的人都杀了?”游龙突然问道。
“什么?我把郝家的人都杀了?什么郝家人呀!我不知道呀!你别冤枉人好不好!”说着他竟要哭了。游龙看着这么一条大汉,竟说出这等带哭腔的话来,真是不可思议,若不亲见,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好!好!我不冤枉你。”游龙用哄小孩子的口气说道,“我再问你,是你飞刀传书约我到此相会是不是?”
“没有哇!‘飞刀传书’是什么功夫?我可从没学过。”
“你为何来此?”
“有人告诉我,这儿有位武功极高的人要和我比武,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比武了。所以我就来了。”
“是谁告诉你这儿有人找你比武?”
“不知道,那人用布蒙着脸。”
游龙闻言,心中一凉,线索到此断了。可是蒙面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捉弄这么个孩大侠来和我比武?这不明明是设下陷阱叫我来送死吗?可不知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在背后害我?想到此,他只觉背脊上冷嗖嗖直透凉气。
他正自沉思,只听那小毛毛虫喊道:“嗨!你问完了没有?你可不许耍赖。你答应和我比武的,你最厉害的本领是什么?你使出来,我总不会怕你。”
游龙心中叫苦不迭,你哪会怕我,我可怕死你了。这浑小子轻功内功都远在我上,比试起来,他没轻没重的给我一下,我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已答应人家,不比已难脱身;若硬着头皮逃走,不但在江湖上贻笑大方,说不定还会激怒于他,逃不出他的手掌。古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游龙见小毛毛虫问他什么本领最厉害,他突然想到一个最滑稽然而又最稳妥的办法来,于是他对小毛毛虫说道:“小毛毛虫,我最厉害的本领是捉迷藏,我们来捉迷藏吧!”游龙想只要他答应捉迷藏,那么瞅个空子很容易溜走。
不想小毛毛虫闻言欢叫起来:“捉迷藏!我最喜欢捉迷藏了!好,我们就比捉迷藏。你可不许偷看,不许耍赖,偷看的是小狗。”
“好好!我决不偷看!来,你先捉我好不好?”游龙想使滑,他想叫小毛毛虫蒙眼后偷偷溜走。可是小毛毛虫不同意,“唔唔……不行,要划板!”
“好好!就划板!”游龙想,我一个大人还怕划你不过。
于是两人各自站上一块石头划板。小毛毛虫喊道:“一、二、三、嘿!”便伸出一把“剪刀”。
游龙故意慢了一丁点,眼见他伸出“剪刀”,便连忙伸出一个“锤子”。“锤子”锤“剪刀”,游龙赢了。可小毛毛虫不同意:“不行!不行!你耍赖!你耍赖,要重来!要重来!”
游龙本已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划赢了,小毛毛虫却又不同意。他急得又口吃起来:“你……你……耍赖”,可他一看小毛毛虫的脸色,不由得又软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重……重来就……就重来!”
两人相向而立,小毛毛虫喊:“一、二、三,嘿!”这次游龙不敢使滑,只好听天由命。两人的手同时伸出,游龙又使了个‘锤子’,小毛毛虫出了块‘布’,‘布’包‘锤子’,小毛毛虫赢了。
游龙在心内暗自叹道:“唉,天绝我矣!”
输家先蒙眼睛捉赢家。游龙伏在一块石头上,露出半只眼角偷看小毛毛虫,刹那间哪有小毛毛虫的影子。他站直身子,张眼四望,在一块块石头后面搜寻。他将所有石头全部搜遍,也无小毛毛虫的踪影。这小鬼头藏到哪儿去了?他想这山峰上就这么几块石头,他会藏到哪儿去呢?难道他上了天入了地?他想不如趁此机会逃下山去。可转念一想,这小鬼头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监视自己,若是逃走,他就会出来给我一掌,那么仍然不死即伤,寻了一会,仍寻不着,他便喊道:“小毛毛虫,你在哪儿?你不出来,我不玩了!”他刚喊完,忽觉肩头上重重挨了一拳,同时听到小毛毛虫在背后喊道:“我在这儿咧!你不许耍赖!”游龙闻言,迅速车转身子,却哪见小毛毛虫的影子,只有他的声音还在山间回响。
游龙想真活见鬼,自己轻功江湖上都说盖世无双,想不到昨日败在一个老头手下,今日又败在一个孩童手中,盖世个屁!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什么事都不可太自大了。他可不知这小毛毛虫刚学会走路之时,就跟着老毛毛虫学“捉迷藏”,他的轻功便是从捉迷藏开始。八九年的时间,他练就了一种“粘背功”。其实小毛毛虫就藏在游龙背后,小毛毛虫的这种轻功可算是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练就了这种本领,若要取人性命,可真如囊中取物,只是游龙此时并不知道。他寻了许久,已经心灰意冷,心想我是输定了。只有任他处置了。想着不觉丧气地往石壁上一靠,那小毛毛虫无处容身,只得纵身一跃,腾起在空中,然后平平落在一块巨石之上。
游龙绝处缝生般欣喜喊道:“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赢了!不许耍赖!”
那小毛毛虫垂头丧气,神情极其颓丧。他嘟噜着嘴巴道:“你赢了,你是要打屁股还是要我磕头?唉,我终于输了!”他一声长叹,心中无限悲怆。
游龙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又好生不忍。心想自己胜之不武,实属侥幸。他早年听师父说过有种“粘背功”,这是一种极上乘的轻功,练这种轻功得从学走路时练起。他拜师学艺已是少年,所以无缘得练,想不到今日能见这种上乘轻功,实是三生有幸,而自己居然赢了,心知自己赢得极不光彩,他不竟为小毛毛虫难过,同是也为自己难过。此时他哪有心思打小毛毛虫的屁股或叫他磕头,他只想赶快脱身,于是对小毛毛虫说道:“小毛毛虫,我不打你屁股,也不要你磕头,你自去吧!”
想不到小毛毛虫又不同意,他嚷道:“不行!你非打不可,你想让我做个不讲信用之人么?”
这一来游龙又是哭笑不得,看来不打还不行,他只得说道:“好,我打!我打!”
小毛毛虫煞有介事地放倒身子,趴在一块石上。游龙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三下。
小毛毛虫又在地上喊道:“你不认真打,你是瞧不起我,要重打,重重地打!”
游龙无奈,只得加大力气,打了三下,小毛毛虫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脸色陡然变得腊黄,精神似乎受了极大打击,仿佛无颜面见人。他站起身后学着大人模样向游龙一拱手,道:“我走了,后会有期。”说完呼啸而去,也不知他是如何下山去的。
游龙呆呆站在山峰上,心中无限惆怅,由衷赞道:“唉!日后称霸武林,舍此为谁?”
来到山下,张昌还在等他,见他安全下山,心中十分高兴,问道:“会着他了?”
“会到了。”游龙回答得十分简单。
“他是什么人?”
“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这不是开玩笑吧!孩子会杀人?”
“谁说他杀人了?回客店再说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城里。
回到客栈,游龙愁眉深锁,茶饭不思。十日期限一到,如何向武陵同道交待?再说我俩原为寻找小师妹而来,如今阻隔在此,如何是好?他左思右想,心想关键还是要找到那个飞刀传书的神秘人物。从两次机遇来看,这神秘人物居心叵测,明明是要置我于死地。他不是凶手,也定与凶手有极大牵连,要解疑团,非得从这神秘人物身上着手不可。他料定此人两次陷害不成,定会有第三次,或许还会有第三次“飞刀传书”。于是他飞身上屋,藏于屋脊后隐蔽之处观察动静,心想只要他再现身,死活也得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可是一夜过去,直到金鸡啼晓,都未见动静,叫他白白等了一夜。回到客房,张昌仍在呼呼大睡。他想那神秘人物是否又来传个什么东西而自己不觉。他满屋子一找,竟什么也没发觉,他这才放心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过午,起床后张昌给他打来热水,他草草洗过脸,又愁眉不展地坐在桌旁。
张昌见他那副愁苦模样,心中甚是不忍,也甚为焦急,便道:“三师兄,我们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看来还得到城中去打听打听,看郝家有什么仇家?最近镖局出过什么大事?跟他家常来常往的是些什么人?这样才好梳理辫子,找出线索。”
游龙觉得张昌说得有理,到底他头脑比我清醒,便问道:“依你看找什么人打听才好?”
张昌道:“三师兄,你也不用太急,听说武陵红烧鲤鱼是下酒名菜,比浔阳江鲤鱼还胜几分,我们何不先去喝杯酒再作商量,顺便找人打听线索。”
游龙一天来尚未吃饮,自然依允。于是两人走出客栈,来到江汉酒家,单单要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要了一斤酒,两人就着那红烧鲤鱼你一杯我一盏地喝着闷酒。
喝了一会,张昌忽然朝游龙使个眼色。游龙会意,抬头朝门口一看,只见门口进来两人,一个头陀,一个道士。两人都生得体态彪悍,一脸杀气。尤其是那头陀,颈上戴着一百零八颗人头骨,更使人骇然,看其形象,就知不是良善之辈。游龙张昌静观待变,仍然自顾自喝着闷酒。
那头陀与道士进得店来,选了一个头等雅座坐下。俗话说:“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江汉酒家乃是武陵城内最大酒店,是城里首富裴迁左所开,场面十分阔绰豪华,那店中办事的便都妄自称大,心高气傲起来。那跑堂的见进来一个头陀、一个道士,看模样虽然十分凶狠傲慢,但终究属三教九流人物,所以便没放在眼下。那头陀、道士入座良久不见有人前来侍候,那头陀火气便来了,高声叫道:“酒保!快拿酒来!”
听到叫声,一名酒保这才应声走了过来,陪着笑脸道:“佛爷,我家老爷是个信佛之人,他老人家规定,不准卖酒给出家人喝,怕败坏了佛门清规。”那头陀一听,双眉倒竖,嚯地站起,往桌上便是一拳,骂道:“妈拉巴子,你小子开店不就是要钱吗?老子有钱买酒,管他什么臭规矩!”说着提起手中钱袋往桌上一倒,哗啦啦倒了半桌银子。
“我店不卖酒给出家人,你钱再多也无用!”
那头陀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嗖”地一声抽出一把大戒刀,一手揪住酒保头发,戒刀架在酒保脖子上,喝道:“妈拉巴子,你卖与不卖?”
那酒保也算是条好汉,在这生死关头,他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色对头陀道:“佛爷息怒,非是我不卖酒给你,实是我若卖了,小的饭碗就会砸了。我若丢了饭碗,一家六口就得饿死;佛爷若把我杀了,也只是一死。今日死在佛爷刀下,岂不更为痛快!”
游龙一听,心为之一动,这酒保竟然刀架脖子不改色,看来决非一般人物。他深深佩服酒保勇气。看模样这头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真惹恼了,“咔嚓”一声下去,岂不冤死了这位威武不屈的酒保。于是便起身走上前去,对头陀道:“这位佛爷请了!我等都是武林同道,在下冒昧邀佛爷和这位道爷移樽同饮几杯如何?”
那头陀一听有人相邀,便放了酒保,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今日便宜了你。这位施主请了,我俩就不客气了!”说着大大咧咧往游龙桌边一坐,四人正好各占一方。
游龙又重新要酒添菜,大盘小碗摆了一桌。那酒保见是游龙要酒要菜,也作声不得,心想如此倒是解了自己的尴尬,心中对游龙、张昌存了几分感激,招待得更为殷勤。
那头陀和道士十分豪饮,刚刚落坐,三杯酒便下肚去了。看来这二人放纵不羁,见酒便喝,见菜便吃,不讲半分客气。游龙见状,只是心中暗自好笑,并不为怪。
酒过三巡,游龙终究是心中有事,仍然喝着闷酒,倒是张昌启口问道:“在下冒昧动问,不知二位在何仙山圣寺修持?”
那头陀喝了一口酒,以不屑口吻说道:“老子早不干那营生了,如今四海为家,倒也乐得自在快活!嘿嘿!”
游龙闻言,心中自然明白,原来这是位逐出佛门的劣僧。谁知他是杀了人还是奸了哪家妇女?
接着张昌又问那道士道:“这位道爷……”
那头陀作了个哑吧手势代替道士作了回答。原来他是哑吧,难怪进店以来,未见他说过话,也不知一个恶僧一个哑吧道士何以凑到一块来了。
接着张昌又问道:“佛爷的法号是……”
头陀没等张昌问完便道:“人家叫我无玄子。”
游龙不觉一惊,他早就听说江湖上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称“恶头陀”无玄子,想来便是此人。听说恶头陀无玄子武功不弱,在江湖上名头很响。于是他插进来问道:“那么这位道爷便是‘飞天哑道人’了?”
恶头陀无玄子一听大为高兴,说道:“施主眼力不错,他正是‘飞天哑道人’。”
游龙道:“非是在下眼力高明,听说无玄子从不单行,到哪里都必和‘飞天哑道人’一道。尤其是两人双剑合壁的‘飞天剑法’,更是举世无双、无人可敌。”
恶头陀无玄子受到赞扬,心中十分得意,连连说道:“好说好说!施主倒是很有见识。”
那“飞天哑道人”似乎也听懂了游龙的赞语,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称赞游龙说得对。
游龙接着问道:“两位大师云游四海,最近听说武林中出了几件大事,不知可有所闻?”
“恶飞陀”无玄子接口道:“你是说毕言大闹隐仙山庄吧?那毕言果真十分了得,一双铁腿如钢筋铁骨,勇战黑猿,威震武林。那闲云鹤真不是个东西,妈拉巴子勾结朝廷,企图荡涤武林,结果落得家破人亡,隐仙山庄被夷为平地。”
游龙、张昌一直被灰衣人牵制,对这消息还是头次听到。他没料到大师兄毕言竟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关心大师兄的安危,便又问道:“那铁腿毕言后来上哪儿去了?”
“恶头陀”无玄子道:“那毕言如今在哪里我可不知。听说是追赶一个什么灰衣人去了。”
游龙又是一惊,他万没料到大师兄竟也在追赶灰衣人。这灰衣人是何许人?更加令人疑惑不解。大师兄明明是朝南方追去,竟然也发现了灰衣人,真叫人难以置信。
那张昌听得有趣,便接着问道:“大师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无玄子道:“最近武林怪事迭起,横行武林的采花贼白玉龙不知被何人废了武功,后来被官府割了脑袋;还有那震江镖局的郝镖头好端端一家人被杀了!”
游龙一听他提到郝镖头全家被杀,便多了一个心眼,心想或许他能知道一点线索,便故意问道:“听说那郝镖头一家是被‘穿云箭’游龙所杀,此事不知是真?”
“恶头陀”无玄子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那‘穿云箭’游龙我虽未见过,但听江湖上说此人极重义气,心眼儿挺好,怎么会干此事?我看八成是‘瑶山七怪’干的好事。”
“瑶山七怪”游龙也曾耳闻,不过“瑶山七怪”与郝家又有何过节,非要杀他全家三十余口?这倒是要好生问问。便道:“‘瑶山七怪’远在千里之外,为何要到武陵来杀郝家三十余口?”
“恶飞陀”无玄子道:“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瑶山七怪’虽住在瑶山,可在武陵有他们练功之地。这七怪有多半时间住在武陵。”
游龙道:“哦,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这七怪与郝家有着重大过节罗!”
“恶头陀”无玄子道:“仇恨深得很哩!那‘瑶山七怪’练功之地原在浪邪山一个山洞里,在山洞的上面,正好是郝家祖宗坟地,不知为何缘故,自‘瑶山七怪’隐居那山洞练功之后,郝家便灾祸不断,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病倒。初时郝家不知其故,后来郝家派出多批镖夫打探,才知是‘瑶山七怪’藏在洞里练功,败了他家的风水。郝家先礼后兵,求‘瑶山七怪’另拣宝地,妈拉巴子那‘瑶山七怪’哪里肯依,蛮不讲理,还打伤郝家多人。郝家想以武力驱逐,可‘瑶山七怪’个个武功高深莫测,明知不是对手。后来郝镖头只得向武陵的武林同道求助,邀集武林同道与‘瑶山七怪’论理。‘瑶山七怪’碍于武林同道面子,只得另择他乡练功。‘瑶山七怪’在众英雄面前丢了面子,对郝家便恨之切骨,几次要将郝家赶尽杀绝。妈拉巴子,这次他们可做到了。”
游龙听了“恶头陀”无玄子这番话,觉得无玄子的猜测确有几分道理,便生出打探“瑶山七怪”的念头。他又问道:“适才大师说那‘瑶山七怪’另找他乡练功,不知找了何处?”
“恶头陀”无玄子道:“妈拉巴子,那‘瑶山七怪’不知从哪儿得到一本秘笈,要练什么‘气剑神功’。据说此功练成,可以口吐气剑,百步之外取人脑袋象吹灯摘瓜一般,所以他们找了浪邪山。浪邪山练不成,便只好迁往金顶山去了。”
游龙问道:“不知他们的‘气剑神功’练得怎样了?”
“恶头陀”无玄子道:“哪晓得,谁也没见过这种邪门功夫。”
游龙问道:“金顶山在何方?”
“恶头陀”无玄子道:“出城往西二百里即到。”
四人一边言谈,一边喝酒,谈到此时,酒菜都吃喝得差不多了。那“恶头陀”无玄子用袖子一抹油嘴,拉了“飞天哑道人”一把,道:“我们走!”也不向游龙、张昌道谢,起身便走。倒是游龙有些不舍。游龙是个敦厚之人,在此之前,他还认为无玄子和“飞天哑道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听了“恶头陀”无玄子这番话后,倒对无玄子产生了好感。他想看来江湖上的传言也未必句句可信,便问道:“佛爷将欲何往?”
“恶头陀”无玄子道:“我等无根无叶,四处飘零,走到哪里算哪里。”
游龙自报家门道:“在下便是游龙,这位是我七弟‘玉笛’张昌。”
“恶头陀”无玄子惊讶道:“啊呀!失敬失敬!原来阁下便是‘穿云箭’游龙。啊呀!你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游龙道:“是呀!为此事我和七弟正犯愁哩!”
“恶头陀”无玄子道:“若不嫌弃,我倒想助游大侠一臂之力。”
游龙道:“能得两位相助,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此事本是因在下一人所起,应由本人一人承担,在下不敢将二位牵连进去,只好谢过。”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果然是义薄云天。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等侠义辈的本分,那管什么牵连不牵连。”
那“飞天哑道人”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张昌道:“三师兄,‘瑶山七怪’在江湖上个个都是响铛铛的一等一的好手,若是练成‘气剑神功’,那是更加难以对付。你若探山,定是凶险无比,何不让两位大师一同前去助拳?”
游龙对张昌喝道:“正因为凶险万分,我才不想连累二位,你何必多言!”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说这等话,岂不小觑我俩!”
游龙道:“非是我小觑二位,实是此事与二位毫无干系,你俩何必去赶这趟浑水。二位既有心相助,便请二位带路,到金顶山后便请自便,千万不可助拳。”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真不愧大侠风范,就这么办吧!”
游龙道:“两位大师如此厚受,那就请吧!”
“恶头陀”无玄子道:“金顶山离此甚远,不如明日起个大早,赶到那里正好是晚上,我们来个夜探金顶山如何?”
张昌道:“如此甚好,我们何不再饮三杯!”
“恶头陀”无玄子道:“好!好!有酒我便高兴。”
于是张昌喊酒保重整杯盏,再换酒菜。古人云:酒逢知已千杯少,此时四人已肝胆相照,自然那酒喝起来又是一种滋味。四人放怀畅饮,尽兴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