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内。
棺材已被移到房内一角,让出屋子中间的地方来。房内中央的位置,是整个宅子阴气最盛的,在这里施法,有事半功倍之效。
用了半天时间,鬼姬在屋子中央,画了一个圆形法阵,法阵内画着几个符菉和一些不规则的图案。鬼姬将一根尺余长的白骨插在法阵周围圆圈东侧,将六根六寸左右的白骨均匀的插在法阵圆圈上。又取出一个一尺多高的皮偶,后心贴上一张黄纸,其上是用朱砂写成的生辰八字。鬼姬取出两张符咒,分别贴在皮偶前心、脑门上,把鱼龙穿过的衣服和包着鱼龙头发的纸包分别放着在皮偶左右两侧,在纸包上插上一柄黑色的阴幡。
等到施法后,以皮偶为媒,将鱼龙的魂魄摄来后,拘于法阵之中,再用阴幡炼化。这样,既增强了阴幡的威力,又能灭除鱼龙的魂魄,使其死后也不得超生。
说起鬼姬,是一个很令正道头痛的角色。她是排教教主鬼阴圣母的二弟子,道法与拘魂术在排教中均属上乘,许多正道人士除魔不成反受其害。而排教之中,因为办事不力而被鬼姬杀死的,也有十几个人了,故大多数排教弟子对鬼姬也是十分惧怕。
排教的势力,当时十分强大,特别是拘魂术又能杀人于千里之外,故令人谈排色变。
鬼姬将贴有鱼龙生辰八字的皮偶和衣服、纸包放入法阵时,鱼龙打了一个寒噤,失去了意识一般,浑浑噩噩;将符咒贴到皮偶身上时,鱼龙体内产生了一种撕扯之感,魂魄似乎要离体而去。以鬼姬的法力,完整地施行拘魂术需要七天,但鱼龙不是修真者,又只是个六岁的孩子,鬼姬认为,就算鱼龙能挨过符咒加身这一关,也绝对不会挺过一两天。因此,她的好多辅助类法器都没用上,毕竟有些是一次性使用的,用完还得重新炼制,费时费力;再者,对付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确实也还真没有必要。
鬼姬将法阵摆好后,就坐回棺材上面,行起功来,刚才摆法阵时损耗了不少法力,需要在棺材上恢复一下,二则身体尚未复原,在施法之前尽可能多恢复些。一日之中,夜间阴气最盛,其中又以子时为最,因此,鬼姬并不急于施法,安心打坐行功起来。
巨大棺材内,是鬼姬从乱葬岗收集的新鲜尸体,若是碰见阴魂不散,在尸体旁边徘徊不去,也一并禁制,用阴幡炼化,以提高阴幡的威力。自己坐于棺材上练功时,摄取棺材内的阴气提高自己的修行,并恢复损伤的元神。等棺材内的阴气耗尽,棺材内的尸体都变得干枯了,则需将尸体清理出来,重新收集新鲜尸体。
天色渐黑,鬼姬一直等到亥时才从棺材上下来,来到法阵正东方,面西而坐。她缓缓伸出,握在面前尺余长白骨法器上,一股法力输了进去,法阵黑光一闪,然后散发出一层白光。一长六短七根白骨上,缓缓飘出一缕黑烟,飘向法阵中间的皮偶,在皮偶周围,七缕黑烟集结纠缠起来,形成一个黑色的环状。随着法力的输入,这个黑环逐渐变浓,变粗。大约到了子时,黑环变成碗口粗细,鬼姬又作出一个法决,口中念念有词,从黑环上散发出淡淡黑烟,向皮偶飘去,转眼间没入皮偶内。
※※※
鱼庄主轻轻抚摸着鱼龙的脸,强自镇定,安慰泪水连连的徐氏道:“不要紧,只不过刚才扭了一下,没事的。一会等钱神医来了,开上一服药就好了。”徐氏心中稍安。
然而,凭本能,鱼庄主心里隐隐感到鱼龙这病来得蹊跷。从去年开始,鱼龙的空心跟头就没出过差错,连他自己也对鱼龙身体的柔韧性大为赞赏,说他的空心跟头自成一绝,日后就算流落江湖也不愁一碗饭吃。今天,怎么翻了一个空心跟头,就变得不语不食不动了呢?
和上次一样,钱神医又是带着一脸汗水,气喘吁吁地带着药僮赶来了。匆匆地擦过一把脸,钱神医就向鱼庄主问起鱼龙的病情,听鱼庄主说完,钱神医试了试鱼龙的额头,又检查了鱼龙的四肢,眼皮,舌苔,然后抓过鱼龙的左手,切起脉来。鱼庄主尚能保持镇定,徐氏则满面紧张地盯着钱神医的脸,希望能从钱神医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但钱神医始终面无表情,切完左手,又抓过鱼龙右手,按在脉上。
钱神医终于把手从鱼龙腕上放了下来,闭上眼思索起来。过了一会,钱神医睁开眼睛,连称奇怪,看到鱼庄主、徐氏的脸色慢慢发白,难看起来,不敢再卖关子,说道:“我查看了二公子的四肢骨骼,均无异常,没有扭伤、错位、传筋的迹象;看二公子眼皮、舌尖、额头,亦没有冲犯饮食或受寒受热;但看他鼻息、脉搏和心跳,则显得杂乱和虚弱,和他发病前的所作所为绝无相干。我先开一服理气醒神的药,应该会有好转,过一段时间再看看二公子有何变化,再对症下药不迟。”
鱼庄主看了徐氏一眼,然后问道:“那……钱神医,小儿的病不会有事吧?”
钱神医说道:“庄主放心,二公子的病,绝无大碍!等服药之后再过一段时间,根据二公子病情好转的程度,续开两服药就可以完全康复了。此病在古今药书上均有记载,不过气血不调而已,绝无大碍!”钱神医的医术,不要说在源平县,就算在东昌府也是首屈一指,在整个国家,也不过有三五人和他齐名而已,他这一说,鱼庄主和徐氏紧绷的心放了下来。但钱神医,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世声名,差点被鱼龙这个六岁的孩子给断送了。
鱼庄主放下心来,陪钱神医去前厅喝茶,药僮则去忙着煎药去了。
煎完药,等药凉了,丫环端上,徐氏接过来,瓶儿扶着鱼龙坐起来。轻轻捏着鱼龙嘴边,使他小嘴张了开来,徐氏用汤匙慢慢地把药喂到鱼龙嘴中,鱼龙根本没有反应,药液含在嘴中也咽不下去。徐氏狠狠心,拍着鱼龙的背,药液一点一点的顺着鱼龙喉咙流了下去,费了半个时辰,勉强灌下去大约半茶杯。徐氏拿过毛巾,细细地把洒在鱼龙前襟的药液擦拭干净,给鱼龙盖严被子,然后抚摸着鱼龙的小脸。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春儿走到床前,劝道:“夫人,您已经守了一天了,也没吃点东西。我帮您看着吧,让瓶儿给您做点吃的。”
徐氏摆摆手,眼睛仍没离开鱼龙的脸,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吃不下,你让瓶儿做碗参汤吧,喂龙儿喝点。”不久,瓶儿端上参汤,徐氏用汤匙盛了一匙,吹凉了,喂鱼龙慢慢喝下。给鱼龙灌了几匙,徐氏慢慢地放鱼龙平躺着,又把鱼龙的枕头稍微垫高了些,然后呆呆的看着鱼龙的脸。
瓶儿站在旁边侍候着。春儿则来到大床边,看了看飞儿,飞儿吃饱后就睡着了,现在正呼呼睡得香呢。就在此时,忽听徐氏惊叫起来:“天啊!这是怎么了?春儿、瓶儿!快去找钱神医!”
鱼庄主首先赶到,后面紧跟着钱神医和药僮。
鱼龙双目紧闭,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
钱神医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急忙上前,抓过鱼龙的手腕,脉息很弱,翻开鱼龙眼皮,正常,看看舌苔,无异状。钱神医脸上汗珠已经流出来了,不过他是顾不得擦了,切切鱼龙的左手,又切切鱼龙右手,显得手足无措。
徐氏大急:“钱神医,龙儿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你不是说他不会恶化吗?”
“这,这……”钱神医结巴起来,“是啊,怎么会这样……午间的药给二公子服了吗?不该如此啊!”
行医者不能确保每个得病之人康复,但治死一个寻常百姓那还罢了,若是鱼府的二公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什么意外,那我钱神医这块牌子,恐怕就砸了……晕!牌子砸不砸就不用说了,恐怕自己连鱼府大门也走不出去了!想到此处,钱神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愈发慌乱起来,先开了一服祛火祛毒外带顺气醒神的药,让小僮赶紧去煎,自己急急忙忙地抱着一本医书翻看起来。
鱼庄主知道自己一定要冷静,自己要是乱了,那所有在场的人就更乱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向钱神医道:“钱先生,不用太急,慢慢想想看看,以前的病例与小儿是否有相似的。小儿病得奇怪,这也怪不得钱先生……”钱神医仔细寻味着鱼庄主话音,也慢慢平静下来,合上书静思起来。
鱼庄主把头转向鱼龙,看着儿子笼罩着一层黑气的小脸。唉,这个儿子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连生个病也都这么奇怪!他在儿子身上来来回回看着,忽然看见儿子的领口有白光隐隐闪动,不由走上前去,没错,是白光!他掀开盖在鱼龙身上的被子,正要解开鱼龙衣衫的扣子,忽然白光闪过,鱼龙前胸的衣衫片片碎裂,飞在小床的两边。鱼龙,前胸上下排着三片金鳞,中间一片发出白光,一闪一闪的,时强时弱,而金鳞的上方,是一块黑色的玉石,由一根红色的丝线穿过,挂在脖子上,这块黑玉,隐隐有黑光流动,更加温润了。
所有的人都愣了,大家都瞪园双眼,看着发生如此变化的六岁的孩子。钱神医上前,细细查看起来,发现鱼龙的小腹,丹田附近,隐隐泛亮,用手一摸,就是热得烫手。对于突来的如许变化,大家谁也说不清,就连钱神医也不敢随便用药,只能是,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