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真人呆了,惊喜交加,张着口已经说不出话。
紫珠惊呆了,傻傻地站着。
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鹤真人拉着紫珠,冲了出来,拦住一辆马车,几乎是提着紫珠就冲了上去。后面传来钱三两得喊声,喊什么没听见,云鹤真人已经顾不上了,催着车夫直奔鱼家庄而去。
鱼府。
鱼庄主哄着飞儿,听他不停地喊着“爹爹”,鱼龙则在整理他的饰品玩具,心想,要是有个地方收起来就好了,刚想到这里,忽觉手上一轻,三寸碧玉小剑不见了。鱼龙一惊,把头转到地上,又看了看背后,没有。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鱼龙大急,倒不是因为丢了这把小剑,而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小剑无缘无故就没了!不禁喊道:“爹爹,爹爹!”
鱼庄主转过头问道:“怎么了,龙儿?”
“碧玉小剑不见了!”
“哦,”鱼庄主想鱼龙可能忘了放到哪里去了,“不要紧,赶明儿再给你买一把!”对一个鱼家庄来说,一把碧玉小剑还能算回事?
“老爷,”张管家走进来,轻轻对鱼庄主说道:“外面来了一个胖脸道士,还有一个小姑娘,说要见您……”顿了一顿,又道:“还说要见二公子!”
“道士?”鱼庄主一愣,自己可没和道士打过交道,自己接触过的出家人,恐怕只有正觉寺慧真方丈一个人,并且,还要见鱼龙?想了一想,鱼庄主领着鱼龙来到前厅。
前厅内,客座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胖脸道人,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另一个是一个小姑娘,十一二岁,面容秀丽,再过几年就该出落成一个绝世美女了。
看到一个中年人领着一个孩子进来,不用说也知道是鱼庄主和鱼龙了,云鹤真人和紫珠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到鱼龙身上,特别是云鹤真人,两只小眼都瞪圆了,看看这个六岁就破除拘魂术的孩子有什么出奇之处,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又点了一下头。紫珠看了看鱼龙,觉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转头看了看云鹤真人,不由得偷着乐了起来,据她看来,此时的云鹤真人,与饿极了黄鼠狼突然看到一只鸡,三天没闻腥的猫突然看到一条尺余长的活鲤鱼,实在有得一比。
鱼庄主看到云鹤真人的样子,暗暗皱眉,连张管家也觉得这个道士实在是失礼之至。鱼庄主咳嗽一声,云鹤真人方才回过神来,尴尬得笑了一下,说道:“贫道是天玄宗云鹤,敢问,尊驾就是鱼庄主吧?”
鱼庄主心中不喜,勉强笑道:“正是。请问道长来到鄙庄,有何见教?”
云鹤真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字,递给鱼庄主:“庄主请看。”
鱼庄主接过,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小儿的生辰八字,请问道长从哪里得到的?”心中纳闷,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怎么会到了一个陌生道人手里去了,按理说,除了鱼府就只有周妈知道鱼龙的生辰八字,外面的人是不会知道鱼龙出生的确切时辰的,当然也不会跑到鱼府来打听鱼府二公子的生辰八字的。
云鹤真人说道:“这是我在县城东南的鬼宅内找到的……”
“龙儿的生辰八字怎么跑到鬼宅去了?”鱼庄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鬼宅他当然是知道的,传言凶险无比,处处透着邪气,与鬼宅扯上关系,是没人愿意看到的。
“据贫道所见,乃是有人在鬼宅对二公子下了邪术,听说前几天二公子病了,应该就和这事有关……”看了看鱼庄主的神色,云鹤真人又道:“庄主放心,那个使用拘魂术的人已经死了。”
鱼庄主躬身说道:“如此,谢谢道长了!”
云鹤真人道:“贫道不敢居功,贫道偶尔经过,看到时,那人早就死了!”
“道长是否知道他是被何人杀死的?”
“贫道也在猜测之中。”云鹤真人心中暗笑,问我还不如问你儿子呢,嘴中却说道:“不知二公子发病时是何征兆?还望鱼庄主能细说一遍,我也好根据当时情形推测一下。”却不知这正是鱼庄主不愿提及甚至深为忌讳之事,鱼庄主淡淡地说道:“前天小儿忽然人事不醒,吃了钱神医一付药,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
云鹤真人心中生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刚才鱼龙进来时,他盯着鱼龙看了半天,确实,鱼龙资质可算是上上之选,但凭一个不懂道法、年仅六岁的孩子,就能破除排教弟子的拘魂术,并能使拘魂术反噬其主,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这不是他此来的目的,他来是为了能收到这个弟子,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当下说道:“我看二公子根骨资质极佳,如能潜心向道,日后定能成就仙业……”
鱼庄主默然无语,抚摸着鱼龙的脑袋,鱼龙则乖乖地偎在爹爹身边,偶尔瞅一眼云鹤真人和旁边坐着的小姑娘。
云鹤真人与鱼庄主说了半天话,紫珠也插不上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云鹤真人对鱼庄主说道:“天玄宗乃道门正宗,其修行方法在道门各支中最为正宗,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以精水、神火、意土为无上之诀,取天地之灵气,成金丹大道。立宗之地,卧云之岭,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灵气充盈,孕育瑶草仙芝,实为修行福地。今贫道见二公子根骨清秀,资质上上之选,想收为关门弟子,传继道统。庄主意下如何?”
鱼庄主颇为意动,如果真像云鹤真人所说,修成仙业,可与天同寿,与地偕老,不再受轮回之苦,自是幸事一桩,但想起自己夫妇对鱼龙之爱,已经深入骨髓,短时不见,尚思念不已,前去望上一眼才能心安,若长期分离,甚至难得再聚,何堪忍受?心中思虑,久久不决,不觉已经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鱼龙则始终瞅着爹爹的脸,一脸的依恋。
当然,没人知道,鱼龙早已除名于幽冥界,脱离轮回了,并且鬼魂邪物均难近身,要想长生,如无意外变故,现在就可做到了。
鱼龙从出生到现在,发生的件件大小之事,一一从鱼庄主眼前闪过,特别是鱼龙遇到的几次劫难,更让他心中疼爱不已。鱼庄主来回走动良久,心中矛盾重重,仍然没有作出决定。最后,鱼庄主对云鹤真人说道:“龙儿之事,现在实在难以决断,何况拙荆更是对龙儿喜爱异常,容我们再仔细考虑一下,过几天再答复道长。”
云鹤真人脸上肥肉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眼看收徒之事,今天是定不下来了,深知不能催得太紧,让他和夫人慢慢商量一下吧。如果鱼庄主夫妇不答应,那么自己就过一年半载再来,反正,收不成徒弟就决不罢休。现在天色晚了,自己和紫珠还是告辞吧。唉,自己真是命苦啊,几天之内,又得提心吊胆过日子,等着最后的结果。他甚至心中恶狠狠地发誓,假如三清道祖不保佑自己,让鱼庄主夫妇同意自己收鱼龙作弟子,那么,他以后也别想让自己给三清道祖烧香磕头,也不喊一声“三清祖师”了。
云鹤真人拉起了睡梦中的紫珠,向鱼庄主告辞。鱼庄主沉吟片刻,说道:“道长远道而来,无论如何,能在鄙庄相见,也是一个缘字。府内虽无山珍海味,这山地野菜,粗茶淡酒,还是备有的,不如就在府内随意用些;府内客房也是现成的,虽然说不上华丽典雅,倒还清洁幽静,道长若不嫌弃,晚间就在府内歇息,如何?”
鱼庄主此言,倒是正合云鹤真人心意,也可以趁机和鱼庄主多聊聊,也和鱼龙熟悉一下。这样,假如鱼庄主夫妇几天后同意了,鱼龙也好接纳自己。
“唉,师父还得盘算着讨好徒弟!”云鹤真人自嘲一番,不过遇到上上乘的徒弟而放过了,云鹤真人怎么也难以安心,受点委曲就受点委曲吧。
在钱家药铺,给钱三两介绍修真界之事时,云鹤真人也还是有所保留的。
近百十年来,各魔门邪道逐渐兴起,隐隐有与正道相抗之势。各门宗主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均一致认为,正道各门应该加强对后代弟子的传授,并且广收弟子,特别是资质上乘之人,以壮大正道各门力量。为了刺激各门弟子加强修炼,定于十三年后,举行一场道门大赛。这次道法大赛仅允许百岁以下才能参加,以后每三十年举行一次。
事关本门声誉,天玄宗宗主云松真人赶紧招集五院长老云圣、云鹤、云清、蔡云青、邱丹平,告知此事,并定于十二年后,在天玄宗各院之中先举行一场切磋,以查看弟子修为不足之处,并选拔参赛的新人。哪一院弟子获胜,本院长老可以进入天玄洞府中修炼一年。要知天玄洞府乃上代宗主天玄真人修真之地,并于洞外白日飞升,是卧云岭各峰灵脉交汇之处,整个卧云岭灵气最为充足的地方,能在此处修炼一年,可抵十年苦修,最要紧的是,凭借此处旺盛的灵气,没准能使自己突破现有的境界,再上升一个境界。
各院长老人人都希望能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云鹤真人也不例外。他深知四个徒弟资质不算怎么好,收的徒孙也大都平平(紫珠算是里面最好的得了,勉强算的上是上等),想靠这几个徒孙击败其他各院,是打死他也相信不过的,还不如出去找上一两个徒弟,自己亲自传授修行之法,这一次不敢抱太大希望,没准能在下次的比赛中脱颖而出。
应该说,当他看到钱三两的时候,还是抱有这个想法的;但当他见到鱼龙,心中原来的念头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只想能得到三清祖师的眷顾,顺利地把鱼龙收上山去,继承自己地道统。有时候,师父寻求高徒,与徒弟访求明师的急迫感是差不多的。
且说丫环路路续续端上山地野菜,又搬上一坛自酿的美酒,鱼庄主亲自打开泥封,给道长斟满。一般而言,出家人是禁止酒肉的,但在天玄宗而言,则是禁荤不禁酒。天玄真人在升仙之前,认为鱼肉含有世间污浊之气,食之会将世间浊气引入丹炉,降低修道之人的修为;而酒乃五谷之精华,饮之能舒筋活血,滋润经脉,促进体内灵力运行,因此并不禁止。云鹤真人喝得不多,也不常喝,不像师弟邱丹平,见了美酒就不要命了,当下端杯轻尝一口,只觉得口齿生香,咽下肚去,五脏六腑舒适无比,全身毛孔也好像舒展开来。
云鹤真人眉色飞扬,小眼眯了起来,用刚才看鱼龙的那种表情,看着杯中清冽的琼浆玉液,向鱼庄主请教:“敢问庄主,此酒何名?”
鱼庄主笑道:“这是本庄自酿的,尚还可堪入口?”
云鹤真人叹道:“若非我本来不嗜这杯中之物,恐怕这神仙我也懒得修了!如果不是亲口尝到,我还不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美酒!唉!”说道这儿,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想法,嘿!妙!假如顺利收徒成功,就立刻付诸实施,至于鱼庄主会有啥反应,会说些什么,那就不用管了,反正自己也听不到,呵呵!
紫珠看着席上的“草根树叶”,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心中一千个一万个后悔,心道下次师祖如果下山,一定要打听清楚下山多久,再决定自己是否要跟着出来。这次为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害得自己差点没跑断了两条腿,还吃了一个月的草根树叶。唉!真没想到世间之人,吃这些东西也能活得下去。
她狠狠地看了鱼龙一眼,为了这个站都站不稳的牙牙童子,自己还得要饿上好几天。假如师祖把他收上山去,自己还得要喊他师叔!假如他爹爹不放他,那是他的造化。假如他爹爹真舍得让他拜师祖为师,哼!看自己以后怎么收拾他!她从盘中夹起一根野菜放到嘴中,慢慢地嚼着,嗯,还不错,野菜嚼在口中,发出一丝淡淡的清香。出来这么多天,总算碰到能吃得下口的了,唉,饿了这么多天,今晚吃顿饱饭吧!
鱼龙坐在爹爹怀中,两只眼睛紧盯着对面的小姐姐,看她不停的伸着筷子,心想:她是不是从小没吃饱过啊?
紫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手中的筷子并没停下,只是狠狠地又瞪了鱼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