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禅房,空空忍不住再次拿出那本湿透了的经书,可惜图已经不在,但书里的所谓身法要义却深深地吸引着他。空空虽然受体质所限,不能修习上等武学,但有道是“没吃过羊肉,总见过羊满山跑。”身在少林,即使不能习武,见识总是有的。武学者,下练体(指外功),中练技(指武术),上练气(指内力)。而所谓轻功身法一类,总是作为辅助来修习的,好像练习外功时,基本无须修习什么身法,只要一意横练即可;而修习武术武技时,则要求辅以相应身法才能出招准确,用以巧劲;然而当内力到一定水准时,随意提气即可身轻如燕,甚至足不留痕。
因此,世间练武者,无一把内功的修习放在首位,再辅以高深的武技,则可横行天下,而每每所谓轻功天下第一者,一定并非名副其实,因为那些内力高深者的轻功一定远超此辈,只是将此看作小道而不与之争了。
但是,此书却对身法有特殊的见解,意为得快者得天下,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即使对手的内力再强也攻击不到,而你的攻击他也不能避开,至此,胜负已分。同时,经书中认为,身法并非指得轻功而已,反应,出手,回避都达到巅峰的身法,应该是快如流光闪电一般,根本无迹可寻,而此等身法其实本质是为应付敌人群攻而创。何也?须知人力有时而穷,内力再强大也有耗完的时候,这个道理就如再大的蜡烛也终究会燃尽一样,当一个武林高手遭遇千军万马的时候,虽然他比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大的多,但是他却终究会耗尽体力,死在群攻之下。以上是说普通意义上的高手,而修习了金刚身法的人,因为其速快,瞬间已经解决了敌人,那么一来只要比他稍慢的人,再多也没有用,而来一沾即走,可战可退,符合曲折如意,伸缩自如的道理,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理论,看上去虽荒诞不经,却无懈可击,空空顿时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其实年青人好武是天性,虽然长老的论断对空空的武学之路处以极刑,但天资聪颖且好强的空空仍然偷着学了罗汉拳,伏虎拳等一些入门的粗浅功夫,他学的很快,并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无奈体质所限练不得高深内功,打到人不着力,而人家反震之力却足以击败他,几次下来,空空终于心灰意冷,打消了继续学武的念头。而此时,有人告诉他,即使学不得内功,仍然可以得到至高的武学,叫他如何不喜!
于是,自此日起,空空每天除了读书写字,便苦练金刚身法。而灵性见空空耍的有趣,便也跟着练点。
金刚身法共分为六重,佛家以九为大,唐僧西天取经,便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成就大功德,而诸如九阳神功等佛门绝学,也多分为九重境界。然而,这位创造金刚身法的前辈,却只写下六重境界,那是因为“吾修至六重,几可缩地成寸,惜人力有时而穷,不能上窥更高境界,望汝能刻苦修习,如修之更高境界,则吾于地下亦无憾矣。”
而六重分别是:
首重,如是我闻。此为金刚经第一句,得此境界,则声闻而招至。
次重,诸相非相,此时身动而影未动,影未动而招已至。
三重,一念之间,佛言“一念即起,万念俱灰”,一念刚起,已无处可逃。
四重,三千世界,一为千,千为一,化身千万,以一当千。
五重,如星如电,如星光,如闪电,存在过,但见时已晚。
六重,六道轮回,霎那间,已是六道轮回,佛法无边。
一般学武之人修习内力,则气脉悠长,呼吸平缓,而金刚身法则反其道而行之,讲究速换,这对从未练过内力的空空来说自然要简单的多,数月时间,空空已经练成第一重金刚身法,此时他的动作要比普通武者迅捷百倍,但是他每日呆在少林寺的藏经阁里,虽修成不世身法,自己对自己到什么程度,有多大能力却是一无所知,日子也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的过去,但他第一重倒也再没再也没有进境,只是身法日渐熟练,连日常生活中也开始不自觉的运转,一般僧人打扫一层楼需半日,而空空一盏茶的时间便轻松完成了,不知情者还当他心情愉快,故而手脚利索呢。而灵性则一直未得门路,连第一重也未连成,但是动作却也快了许多。
同时,此段时间空空对于山下的外面世界也越来越憧憬了。空空虽是自小出家,但受师父灵性的影响,除了佛经以外还读了很多诸如《诗经》,《周礼》以及《论语》,《道德经》等儒道两家的著作,所以对外面的生活与文化都非常感兴趣,不知不觉中,云空心里暗暗有下了要出去见识见识外面世界的念头。
而后来,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坚定了空空下山的信念。
一日,灵性照例在剃度堂接受新出家的和尚的忏悔,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跪下开始忏悔:
“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我该死……”
好像平日一样,灵性听着他的忏悔,平静地安慰他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听着听着,灵性的眼眶突然收紧。
“什么,你刚才说秀庭村那个云秀才一家是,”灵性喘着粗气,努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是……是你带人杀的?”
“可不是,我还玩了他的妹妹,那个滋味叫爽啊!啊,罪过,我……”
那个汉子脸上先有得色,后来又转为悔恨,但是对于灵性,已经是忍无可忍。
“你这个畜牲,我杀了你!”
说着猛然一掌就劈在那个汉子的天灵盖上,灵性这段时间学金刚身法也有小成,这悲愤一击,用上了灵性自学武以来的全力,又快又狠,打得那个汉子脑浆迸裂,哼也没哼一声就倒毙在地上。
这么一来,灵性便创下了大祸,立时便被几个同辈的师兄抓了起来,送到戒律堂。一时之间,少林寺钟声大作,所有僧人集合至戒律堂,要公审灵性。
此时空空刚刚做完了当日的功课,正要去找师父一起练字,却听到这集合钟声,便问一位知客僧,“师兄,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要集合,是有外敌来侵吗?”
“不清楚啊,听说是有个师长杀了人,要被公审。”
这等数年难遇的事,空空听了,顿时心下一黯,“不会吧,是哪位师长啊?”
“天知道,一起赶去看看吧。”
于是空空便和一众僧人,一起赶去了戒律堂。
来到戒律堂,却看见自己的师父跪在地上,空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怎么可能?师父是那么的知书达理,和蔼可亲,不,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师父一定不可能动手杀人的。
“师父,你是不是被冤枉了?”
灵性低着头跪着,一言不发。
空空大急,“师父,师父你说句话啊,不是你对不对,告诉大家你是冤枉的啊!”
“住口,我们数人都亲眼看见灵性杀人,证据确凿,灵性你认罪不?”
灵性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空空一眼,“他们没有说错,人是我杀的。”
“这不可能,莫非师父你有什么隐情,对了,师父你一定有理由有苦衷,是不是?”
灵性嘴角抹过一丝苦笑,“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已经做了,无论用什么借口来掩饰,都没有用的。”灵性徐徐从地上站起来,轻轻地摸了摸空空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了。”说完走向方丈,“大错已经铸成,弟子无脸面对方丈,只是请你替我照顾好空空。”
灵性此话讲完,方丈便知他已萌死志,欲待阻止,却看见他手一闪间,便已经按在天灵盖上,竟是来不及阻止,而空空涉世未深,根本想不到师父会自杀,想阻止时也晚了。
一时之间,戒律堂里的群僧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整天掉掉书袋的灵性,竟似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突然,一个尖锐的童声响起。
“师父,我师父他是被你们逼死的!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空空泪流满面,佛说人的肉身是个臭皮囊,丢了也没什么,然而灵性于空空如同亲生父亲一般,他的死让空空悲痛欲绝。而更重要的是,空空认为师父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可是那些僧人不由分说,就要治师夫的罪,才会让师父解释不得而自杀谢罪。空空的想法固然幼稚,但小孩子一旦认定一件事就很难说服他,空空受灵性的影响,自小就与寺里其他和尚相处不来,此刻灵性一死,空空更觉得寺里再无可以依靠之人,便生出了下山离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