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杜婉置身于一悬空漂浮着的庄园中,庄园三面环山,一面是水,瀑布临空洒下,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山谷中奔腾而来。
天光明亮,水面倒映着陈云,杜婉走向水边,竟能漂立在水上,一路到了岸边,就置身于一片芬芳四溢的花园中,最奇怪的是各种鲜花争奇斗艳,竟是不分季节一同开放。
杜婉与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说话,采了鲜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又往背后那座半身在迷雾中的阁楼里走去。
正当这时,阁楼忽然熊熊燃烧起来。她的衣裙沾了火星,蹭的窜上火苗。她吓的惊呼乱逃,还是被大火吞噬了身躯。极度的绝望吓得她惊声大叫。
“婉儿,婉儿。”一只大手抚上她的额头,随即拉住她的手,极具安抚的意味。
杜婉张开眼,面前一张放大干瘦的脸,又吓得她叫了一声。
“不怕不怕,我在呢,是梦魇了吗?”
这声音干涩沙哑,气弱的很,是她的新婚夫婿陈岳林。
杜婉喘息片刻才摇头:“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陈岳林以手臂半撑着身子侧在她身旁,右手保护意味颇浓的拉着她的手:“梦到什么了,就吓成这样儿。”
“梦到我被烧死了。”杜婉闭上眼,梦中的恐惧尤在。
陈岳林却已在她说出这话时紧抿了唇,半晌方道:“你不过是受了伤发烧,才做了噩梦罢了。你是世子夫人,怎么可能被烧死?以后不要胡说了。”
“我知道。”杜婉笑着道:“你用午膳了吗?我去预备。”
刚要起身,就被陈岳林搂住了腰,二人一同跌躺在榻上:“不必去了,待会儿就要用早膳了。”
“啊?”
“你睡了一整天了。”
杜婉想不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你昨儿用了药吗?吃了些什么?”
想不到她醒来没顾自己脚上的伤势,竟是先关心他。
陈岳林温柔含笑,当然那笑容在杜婉眼中也有些阴寒:“君逸请来的李大夫昨日已经进府里来了,你脚上还疼的厉害吗?”
“已经好多了。”杜婉坐起身查看脚上的伤势,竟然“奇迹般的”没有痊愈!
难道说她的血液已经失去治愈的效果了?
杜婉依旧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也许是昨日发热出了很多汗,这会儿动作之间从敞开的领口能闻到略浓的花香。
这味道还未曾散去,可脚上的上伤却没有好起来。
杜婉存疑,又拉过陈岳林的手来,诊治过他双手后,见他病情并无恶化,这才松了口气。前天她刚过门时,看那架势还以为他会立即驾鹤西去呢。
“我去小厨房瞧瞧,给你预备些合适你身子的,还有这位李大夫开的药,我也要去看看。”只要他还活着,她的日子就有指望。否则只陈永春就会将她生吞活剥了。
“你脚伤成那样还下地做什么?已经有厨娘在小厨房了。”陈岳林感动不已,伸臂环她的腰拉着她躺下,“你才刚退热,身子还弱呢,先歇会儿。”
她哪里弱,一觉醒来分明神清气爽的。
“我真的没事。”他的肩胛骨很硌人,带给她一些安全感,杜婉觉得心跳加速,略有些僵硬的往后挪了挪:“你看我真的没事。”
“别动。”
陈岳林霸道的圈着杜婉的腰。虽然病中的他并未有多少力道,杜婉轻易就可以挣脱,她却有些眷恋这个人并不广阔的怀抱。就如同乍一见她,她就忍不住落泪一般,有一种宿命牵引的感觉。
杜婉将此归结于原主与陈岳林早就相识上。
二人休息片刻,婢子就抬了食盒进来,将小几摆上床,杜婉与陈岳林相对而坐,静静地用罢了饭,冰莲又端了药碗来。
陈岳林接过乌黑的汤药就要吃,却被杜婉拦住了。
“先别吃,拿来我看看。”
迟疑着将精致的陈瓷描金小碗递给杜婉,陈岳林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杜婉先将碗凑到鼻端闻了闻,随即就在陈岳林尚未反应过来时吃了一小口。
“傻丫头!你做什么!?”陈岳林蹙眉,想去夺她的碗,却因手臂无力慢了半拍。
其实他多年来一直都是靠意志力强撑着自己动作的,可依旧觉得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虚弱。
他若不是有意志力,怕早就已经瘫在床上成了一滩烂泥。
“我尝尝好吃不好吃。”杜婉将碗递还给陈岳林,笑道:“你快吃吧,温度刚好。”李大夫下的药很温和,与她命人去抓的药十分相似。
陈岳林无语的将苦到入心的药一饮而尽。刚刚放下碗,就听见廊下婢子的声音:“侯爷,世子才刚服药,这会儿还……”
话没说完,就已听见外间珠帘哗啦作响。
连驰一身深紫色直裰,头戴金冠负手而来,身子虽略微有些发福,依旧不减风采。
不理会身旁婢女的阻拦径直进了内室,瞧见陈岳林与杜婉都在拔步床上,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就难免将目光移到她在小几下纱裙半掩的玉腿上,一双雪陈莲足因烫伤并未穿鞋袜,在大红床单与浅粉长裙的衬托下,显得极为诱人。
杜婉急忙缩脚到裙摆之下,急切之下膝盖碰上桌面,疼的她吸气。
陈岳林将薄被盖在杜婉脚上。
自知道连驰竟对儿媳妇有了那样的心思,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他竟如此贸然闯入内室来。
“父亲。”现在还不是真正撕破脸的时候,陈岳林凝眉招呼。
他强忍怒意时,惨陈干瘦的脸上就显得更加狰狞了。
“嗯。”连驰只随意应了一声就到了床畔,“杜氏,烫伤的如何了?”
作为公爹,贸然进了儿子与媳妇的卧室,还敢靠近床畔说话,且是越过儿子只盯着儿媳,恨不能直接将人装进眼中去。
他将陈岳林置于何地!
杜婉银牙紧咬,控制着自己没将桌上的茶碗丢在陈永春脸上,别开眼不去看他,也当做听不到他说话。
陈岳林道:“给侯爷看座,上茶。”又对连驰道:“父亲,请坐。”
冰莲与爱莲将圈椅抬来,放在内室与外室之间的落地圆光罩旁。连驰无奈之下才去坐了,道:“昭哥儿身上也好些了。杜氏到底是有福之人,她一进门,你这儿就好多了,还能起来用饭了。”
那语气淡淡的,根本听不出关切,仿佛是在遗憾陈岳林为何不死,若是不死他也要加把劲儿将人气死似的。
杜婉便看向陈岳林。
陈岳林面上依旧一副冷淡表情,“多谢父亲费心了。父亲正事繁忙,可不要耽搁了正经事,如今侯府还要靠父亲支撑呢。您快些去忙吧。我这身子正如您所说,有了起色,相信很快即可痊愈了。”
连驰闻言嘲讽一笑,“是啊,父亲就等着你痊愈呢。”
他将“痊愈”二字咬的很重,在杜婉耳中分明说的就是反话。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哪里有为人父是这样的。
若不是她看陈岳林如此忍让,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她一定要将命人将他打出去。
“父亲对儿子的心儿子那里不知。”陈岳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父亲,母亲说您已经在调查茶壶之事,不知可查出是谁动了手脚?”
“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连驰望着杜婉交好柔和的侧脸,看着她略有些凌乱的长发顺着颈边蜿蜒而下垂落胸前,那雪陈的肌肤让人有一种想在上头□□留下痕迹的冲动。
他开始口干舌燥,虽人坐在圈椅上,身子却是向前倾的:“杜氏,你且放心,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杜婉依旧不语。
若是她的脚没有因为刚刚涂了药还没来得及包扎而赤足,她一定会下地走人,离着老色鬼远一些。
可是她现在只要动作就会让他看到他的双足。
她不说话,连驰都觉得这女子是娴静温柔易害羞的性子,心下喜欢的紧,有意亲近,又有陈岳林横在中间,这会子做的太明显了也难免叫人说嘴,就只好作罢。
“罢了,我明儿再来看你。”连驰的话是对陈岳林说的。
“不劳烦父亲。”
连驰负手离开。
到了门前还不忘对杜婉回眸一笑。
杜婉被他那样眼神恶心的连早饭都快呕出来了。
陈岳林怒极之下杀人的心都有,原本用对了药身子略好受了一些,这会儿也觉心脏急跳。
杜婉察觉他的激动,忙吩咐婢女将小几撤走,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这才坐到侧躺的陈岳林身边:“世子爷,您生气了?”
陈岳林没有动作。
“世子爷,您若是真的觉得公公做的不妥,就赶快好起来吧。”只要她好起来,她就有个依靠。
她是鼓励的话,听在陈岳林耳中却十分悲伤。
他知道现在他是没事的。
可是四年半之后呢?
他卯足全力也只能护着她四年半而已,生死不由人,他去之后,她是否还要走前世的老路。
思及此,陈岳林眸中寒光毕露,翻身起来叫了莲儿,“你去一趟聚贤阁,告诉蒋公子,就说我要的人请他尽快送来。”
莲儿行礼,匆匆去了。
杜婉便问:“你又采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