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素来知道陈岳林聪慧过人，也担忧自己是不是错算了什么，忙焦急地拉着他的衣袖：“我忽略了什么要紧的？”

“你忽略了人心。”陈岳林大手握着杜婉细致白皙的小手，温柔地道：“你这般做法并没有错，站在你的立场，这的确是为了姐姐好，只是姐姐与姐夫伉俪情深，与咱们一样是一同经历患难的，想来夫妻二人感情不差，若是你这做法被姐姐发现，即便是为了她，也难免要让她怨怪的。那你岂非例外都开罪了？”

杜婉默然，半晌方道：“姐姐倒不至于会怨怪与于我，只是……我当初这样做，的确失去了医者的本心。”从前学医时是奔着救死扶伤的精神，但凡能力之内能够治愈的人，一定是会竭尽全力的。

不像给梅若莘治疗之初，她还想着要留一手，仔细观察他对杜好如何后再决定是否让她痊愈。

她这并非医者父母之心，而是将医术当成了一个制造筹码的工具。在杜婉的观念之中，这样是不道德的。

见她低垂螓首，情绪似十分低落，陈岳林大手轻抚她的长发，爱惜的道：“小傻瓜，你又混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叫你仔细不要被姐姐知道了你的心思，你倒是追究到医德上去了。”

“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极不好吗？”杜婉抬头望着他。

陈岳林摇头，正色道：“婉儿，你须得记住，咱们现在的环境容不得你有那么多的仁慈。依我看，你已经很是温柔善良了。因为你从不未主动去害人，不是吗？”

“可是……”

“傻瓜。”陈岳林轻轻地啄吻她的唇，止住了她继续自我怀疑和贬低的话，“善良也要用在对的人身上，若姐夫真是个忘恩负义或者品性不好的人，你治好了他，他在去为难姐姐，那样岂不是在害姐姐？”

杜婉闻言，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先前给连驰下针是他罪有应得，她是没有心里障碍的，现在心里虽多少还有些别扭，可也总算不再纠结了。

二人携手回了内宅，吩咐人看风好王家媳妇，别让她逃走也别让她出任何问题，就早早的歇下了。

同一时间的杜将军府，杜婥刚哭过一场，这会子正帕子掩面抽噎，“娘当初说的陈家世子爷病入膏肓，如今他却好了，不但身子健朗模样俊俏，更得了皇上的赏识封了太子少傅的官职，杜婉如今又有了身孕，她一个贱人养的贱种，竟过的这样潇洒自在，凭什么？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婥姐儿，莫哭了好不好？娘的心都被你哭乱了。”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想着这些年府中的生活，张氏心里也跟着泛酸。

“娘。女儿不是怪您。”杜婥才刚语气过激，这会子也回过味来，忙挽着张氏的手臂轻声轻骑的撒娇：“女儿只是心里不平，那杜婉自小唯唯诺诺不学无术，只看她炒炒菜绣绣花轻松度日，活的那么悠闲，女儿却是自小苦读，又考不得状元，偏偏要读那许多的书，还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女儿活的这么累，最后却阴差阳错的败给杜婉，而且最可恨的是她得到的幸福原本是该属于我的！”

“婥姐儿，娘知道你的不平。可是你也该放下了，那陈岳林的身子娘并未作伪，的确是亏损的厉害，杜婉又生的狐媚样，男人家见了难以把持得住，保不杜一年半载就掏空了身子。到时候还不是要落得孀寡的下场？那安陆侯可是盯着儿媳妇呢！你难道想去伺候他？”

“不想。”杜婥抽噎着渐渐止住泪，“可是杜婉占了女儿该有的幸福。”

“傻丫头，你是娘亲生的，娘难道不为你谋划？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想到方才王妈妈来时候透露的意思，张氏便觉心潮澎湃，有意道：“倒是杜家的三公子，是个不错的青年，将来承袭爵位之后他就是安陆侯。”

后头的话不说杜婥也会自动脑补，谁若是嫁给他，谁就是安陆侯夫人。

“可是，一个三公子，虽是嫡次子，有长子拦着他哪里就能承袭爵位了？”

“你素日是聪明的，怎么这会子不开窍呢。你看陈家的老太君和侯夫人，谁看得上陈聿策夫妇？我冷眼看着，他们可都是巴不得陈聿策去死。”

杜婥闻言惊的瞠目结舌，心中暗想：原只以为世界上最可恶的父母也就是杜将军夫妇这样卖女求荣的了，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直接要孩子性命的！

“娘，您该不会是听了什么风声吧，难道陈世子不死，他们还能下刀子捅死他？”

“这世上想要弄死一个人的法子可不是只有那么简单暴力的几种。”

张氏拉过女儿的手，明亮的烛光之下，她的手陈皙修长，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少女的朝气和活力，细致的仿若白玉雕琢而成的，叫徐娘半老的她看着心生羡慕和感慨：“女儿，听娘的一句。女子最好的年龄不过那么几年，转眼就过去了，若想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要趁着年轻时搏一搏，你是否还对那陈聿策存恻隐之心？”

杜婥被问的有些意外。她的确是对陈岳林心动了。但是她也知道张氏的分析是对的，陈岳林恐怕活不长久，不能成为她依靠一生的靠山。而且他又娶了杜婉，难道张氏希望她弄死杜婉？

不对。杜婥将张氏方才的一番话联系起来，忽然明白了。

“娘，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嫁给陈三公子，然后自己清除障碍吧？”

张氏颔首，“我原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你，想不到你自己悟到了。的确如此，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杜婥的心里生出极大的不平。

凭什么，杜婉的幸福唾手可得，她却要嫁过去做她的弟媳，还要在陈聿策健在时称呼她二嫂？论年龄，她比杜婉年长，论才华，杜婉不过是个自学成才的半吊子大夫，她却是才名远播的才女，论容貌她生的秀丽端庄，瞧着就是正妻模样，可不像杜婉生的妖娆妾相，她比杜婉到底差了什么，要让人家始终踩在脚下？

“娘，您与爹的想法太狭隘了，这京都城里勋贵清贵都多了去了，您怎么就盯准了一个陈家不放了，陈家有什么好的，值得将两个女儿都卖进去！”

杜婥到底压不住火气，愤然起身，因起的太急，将绣墩也给挤的反倒在地，在宁静的夜中发出好大的一声，倒将张氏唬了一跳。

“你做什么！”张氏捂着胸口，怒瞪着杜婥：“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要有个样子，你这样风风火火的与外头那些野汉养的小妇有何区别！”

“娘，您总是这样，什么话都是能说亲生女儿的吗？”杜婥腹有诗书，气急了自己骂人不觉得，可旁人的污言秽语听来便不能忍受了。

张氏也知自己说的过分了，但对女儿，她依旧要绷着身为长辈的架子，哪里可能退步？

“娘怎么说你，难道你还有意见不成！”

杜婥美眸含泪，委屈至极的哽咽道：“娘，您这样不公平，女儿是您亲生的，您不疼我，难道还要疼别人去？您难道就不能为女儿想想？这京都城里不是只有一个陈家而已，你明知道那陈岳林一年半载死不了，难道要我嫁给陈三爷就是要看杜婉的脸色吗？”

“想谋得幸福，就要靠自己去努力。娘早些年教给你的你是不是都忘了！”张氏口中说的强硬，心里也是无奈。

但凡还有另外一家人选，她也不会再往里头送一个，他们倒是想攀上万家，可万家人看不上他们，杜将军一心想发展仕途，攀上万家，无奈没有门路，就只好奔着陈家与万家的关系。而且杜将军官职不高，太平盛世将军无用武之地，除了陈家，他还真的找不到谁家能有陈家背后的万家那般的能耐。

原本杜将军听了安陆侯的口风，早已动了将杜婥许给陈岳彬的心思，而且她见过陈岳彬本人，也觉他一表人才风姿不凡，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加之今日江氏身边的嬷嬷来透露了江氏的心思。

如今，就是张氏不要求，杜将军那里怕也会笃定了将杜婥许配给陈岳彬的想法，

杜婥仔细观察张氏，见她目光坚定紧抿着唇，就知事情许已成定局。

就如同当初父亲决定将她嫁给病入膏肓的陈岳林暗中指使她勾引连驰一样，都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

她的意愿，在父母眼中都是次要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我懂了。”杜婥乖巧的垂眸。再多争吵只能降低她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而已，一旦母亲觉得心寒不再向着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张氏见叹息一声，温和的道：“婥姐儿，想开一点，身为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你爹虽然鬼迷心窍，可娘绝不会害你，娘但凡决定下来给你的就是最好的。”

“是，多谢娘。”口中虽应着，可杜婥的心在滴血。

她很想说，当日陈岳林那亲事也是张氏点了头的，那也是对她最好？

的确，如今杜婉的确过的很好。

杜婥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的往后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