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几日,徐至、薛阿檀和安敬思三人去瀑布挑完了水,吃完了早饭,就跟着达摩堂众弟子去了少林寺的练功房。这少林寺的武僧分为达摩堂和罗汉堂两派,他们的练功房分别设在寺中的千佛殿和白衣殿内。
了因故意吩咐徐至三人在千佛殿外仔细打扫,然后带领众师弟,进入千佛殿。
徐至三人一边洒扫,一边通过打开的窗户,观看里面的情景。这千佛殿是少林寺最引人入胜的一座庙宇,殿内五百罗汉的壁画造型形态惟妙惟肖、各不相同。方砖地上有四十八个陷坑,是少林和尚练功站桩形成的脚窝,正是日久见功夫!
了因带领众师弟先列队站好,等待师父至德的到来。至德禅师来到千佛殿,居中站立。众僧向至德躬身行了一礼,至德也向弟子们低头合手还了一礼,说道:“今天我们继续练习少林武术的基本功,十八式长拳。”
了因为了能使窗外的徐至等人看到、听到。他故意高声问道:“师父,我们天天在这里打拳踢脚,屈膝跺腿,都快五年了,您什么时候才教我们真正的少林功夫?我少林拳法与其他门派有何不同?”
至德见了因今日很是勤学好问,与往日大大的不同,心中也是十分欣慰,慢慢讲解道:“武林中的拳法掌法分为两类:一类是以武当派的绵掌为代表,讲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入门容易,提高困难;而另一类则以我少林长拳为代表,刚劲迅猛,先发制人,学习需注重循序渐进,基本功越扎实,提高就越迅速!”
至德微屈双腿,做了一个半蹲的姿势,将双手收缩为拳,放置腰间,然后用力挥去,然后左脚跃起,右脚前踢,然后又不断重复,说道:“你们不要小看这些简易的招式,当年为师在这千佛殿内挥拳踢腿,就苦练了十个春秋,而前任觉远禅师曾在此练了近二十年的基本功。俗话说的好,手是两扇门,既要能攻击对手,又要能御敌于门外;双脚要立于天地之间,步步生根,这样即使遇到难缠的对手,凭着这顶天立地的硬功夫,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了因惭愧道:“弟子愚昧,弟子今天终于明白了师父的一番苦心!”,其他弟子也齐声叫道:“弟子们听明白了,谨记师父教诲!”,说完就跟着至德练起拳脚来。
徐至见众僧拳脚的功夫看似稀松平常,却刚猛有力,腿下步步生风,身形敏捷如虬猫,拳脚有力似猛虎,千佛殿内扬起阵阵尘土。薛阿檀和安敬思两人也是反复观看,将少林长拳的一招一式牢记在心。
至德带领众僧练习完了少林十八式拳法,了因说道:“师父,我们已经练了很长时间的拳脚,罗汉堂的弟子已经开始学习棍棒了,您什么时候教我们兵器上的功夫?”
了因见至德没有说话,连忙朝身后的师弟们使了一个眼神,众弟子们也齐声说道:“大师兄说的是,请师父快教我们使用兵器吧!”
至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正所谓‘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啊!你们这点心思为师怎能不知,你们是想早些学会使用兵器,与罗汉堂的同门擂台比武吧!”。
了空道;“弟子们这些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师父这双火眼金睛,还请师父教会弟子们!”
至德没有答话,径直走到兵器架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兵器乃凶煞之器,我少林弟子要谨记:万事要隐忍,不可因此动了杀心,犯了杀戒,堕坏了自己的修行!”
了因领着众弟子又道:“弟子谨记师父的教诲!”
至德指着各种兵器,一一介绍道:“兵器根据长度可分为长、短、弓箭和暗器三类:短兵器的主要是短刀、剑、钩、锤等等,长的主要是大刀、长枪、长矛和棍棒等等,暗器是更小型的兵刃,主要是便于随身暗藏,例如暗镖、袖箭等等!”
至德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短刀,舞动单刀,忽而平砍,忽而斜劈,忽而上挑,越舞越快,只见刀光闪烁,不见身形,众僧齐声喝彩。
至德停住了手中短刀,说道:“刀剑是短兵器,主要用于近战,它是拳脚之外最好的护身利器,特别是在密林中格斗,长兵器不能发挥作用,而刀剑拳脚就是制敌最好的兵器。”
至德又拿起一根长棍,说道:棍棒是长兵器,主要有“棍劈华山、横扫千军,仙人指路”这三种使用的套路。简单地说,棍棒除了刀剑“劈和刺”的招式外,还多了远距离的“点和扫”的套路,因此使用它具有更大、更远的威力和保护自己的作用。这也是我少林弟子主要的防身武器。”
了痴问道:“师父,你的话,弟子明白了,似乎长兵器比短兵器更有威力,难道就没有比长棍,长枪更远的兵器了吗?”
至德走到了痴身边,抚摸了他的头颈,笑道:“如果再远些,则使用弓箭和暗器制服敌人,但是近距离格斗这些也基本上用不上。因此每种兵器不管远近,都有自身的优点和缺点!”
了颠问道:“师父,每种兵器都优缺点,那我们应该如果发挥它们的长处,避免它们的短处呢?”
至德笑道:“了颠这个问题问得好!说明他是用心想过的!”
至德又解释道:“任何武器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的,除了勤加苦练,熟能生巧之外,只有因地制宜,因时而变,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就地降魔。如果对方手持长棍,我们只有短剑或者没有兵刃,而又不能胜他,就要设法将对手引入密林或小巷中,和他近斗,他就不能发挥棍棒的威力;如果贴身搏斗或者多人混战,使用兵器反而会伤害自己和同伴,因此这时使用任何兵器反而不如自家的拳脚方便。”
徐至在千佛殿外听完了至德的话,禁不住赞了一声:“至德大师说的真好,对天下兵器的评论也真是精辟!”
至德听到殿外有人高声说话,赶紧出去察看,了因暗自叫了一声:“不好!”
徐至见至德带领弟子出了千佛殿,以为他们习完了武,赶紧躬身行礼,叫了一声:“至德大师好!”
至德面无表情,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问道:“你们三人在千佛殿外干什么?”
徐至轻声答道:“禀大师,我们在这里洒扫。”
至德大师“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们打扫完了,就快快离开这千佛殿,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以后不要在殿外高声喧哗!”
薛阿檀见徐至和安敬思都点头同意,心中有气,但还是“嗯”了一声。
了因见师父没有责怪徐至三人,心中很是意外,原来至德大师是达摩堂首座,还兼管寺中戒律院,至德平时很少言笑,执法不阿,因此全寺僧侣对他很是敬畏。
了闻见师父能原谅徐至三人的过失很是高兴,连忙说道:“徐至你们三人还不去后山去砍柴,厨房今天缺柴,监寺又要责罚你们了!”
徐至三人听了了闻的话,赶紧一路小跑,离开了千佛殿,回到厨房。
厨房的管事见三人姗姗来迟,很是气愤,责怪道:“让你们去打扫一下藏经阁和天王殿,你们去了那么长时间?你们这几天取水也不卖力,扫地也故意拖沓,今天厨房已经没剩多少野菜和柴火了,你们赶紧去后山去砍些柴火,挖点野菜回来!”
徐至不敢回嘴,只有安敬思和薛阿檀心中不快,嘟囔了几声,三人各自取了一个大的背篓,带了一把满是铁锈的竹刀出了寺门。
徐至三人见少林寺外数里之遥,只剩下几颗苍天大树,细小的树木都已被砍尽,偶尔还能见到几根嫩枝条在山崖边随风摇曳,三人不忍心再砍断这些坚韧的生命。山上都是一些碎石,已无一丝绿色,就连狭缝中的苔藓也被少林寺吃完了。
徐至摇头叹道:“生灵尽矣!哪里还能砍到柴火,挖到野菜呢?”
安敬思见时间已过巳时,将近午时,天上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建议道:“徐大哥,要不我和薛阿牛分头到其他地方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吃的,总比我们一起找,要好些!”
徐至点头表示同意,说道:“这天就要下雨了,两位贤弟不管能否砍到柴火,采到野菜,都先回去,就不要在这里等大哥了。另外两位贤弟也不要走的太远了!”
薛阿檀和安敬思同时应了一声:“好,大哥请放心,兄弟们去了!”,说完就分别离开了徐至,前往其他的山头。
徐至正准备离开,见山峰下面有一个峭壁,上面依稀有几颗大树,崖壁的石块缝隙也有一些绿色。他心中暗喜,只是这个峭壁十分陡峭,要想下去,谈何容易。他又仔细观察了峭壁长树的地方,离山顶三丈深,依稀有一个很大的洞穴,他见峭壁上岩石凹凸不平,只要顺着这些岩石慢慢攀爬,应该有九分的把握可以达到那个洞穴。
徐至使用壁虎贴墙功,身体紧贴岩壁,手脚并用,用手勾住上面的岩石,等脚踩稳了下面的石块,才慢慢往下挪动身体,有几次踩空碎石,这些碎石纷纷坠落,发出哗哗的声响,徐至也不敢乱动,连忙侧着身体,贴紧岩壁,怕给山石砸到。
徐至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达洞穴的顶部,他见旁边有颗大树,这时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徐至顶着雨水,不敢细想,又怕脚下打滑,不敢冒然跳到洞口。他为了安全起见,先跳到树上,然后再沿着树干,滑落到洞穴的底部。徐至见那个洞穴开口向着高崖,只是洞口被四周的植物挡住了,黑森森的,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徐至不知洞穴的深浅,里面是否安全,他向洞内扔了几个石块,一阵叮叮咚咚的回声后,从里面惊起了一群硕大的蝙蝠,不一会又窜出了几只肥大的山鼠。
徐至断定那洞穴不深并且是安全的。他等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了声响,才从树上跳进洞穴。
这个洞**却很宽敞,别有天地,最里面是一张木床,早已腐朽不堪,床上一袭千疮百孔的衣服里裹着一具白骨,上面全是蚁虫爬过的印迹,床边上有一些碗碗罐罐。
徐至心想:“这山洞很久以前一定有人住过,这里离少林寺非常近,说不定此人与少林寺有些渊源!俗话说,死者为大,既然我遇上了,我就将这位前辈好好安葬在这洞里。”
徐至在洞穴的深处,用竹刀刨了一个深坑,正当他搬动那具白骨之际,他见白骨手中紧握着一块折叠的破羊皮。他小心地将羊皮取下,将它展开,上面满是血污,弯弯曲曲画了一些难以辨认的文字和图案。徐至不及细看,先将白骨下葬,又恭恭敬敬地下拜,磕了几个头。
徐至又将洞内简单清扫了一番,才坐在一块岩石上,用火石点燃了腐朽的木床,生了一把火,先将自己的衣裤烤干,然后才打开羊皮,仔细辨认,才勉强认得最后八个大字:“洞中有洞,达摩石刻!”
徐至仔细查看了洞穴,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和小门,正当他灰心失望之时,他突然见木床的底部藏有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狭缝。徐至翻开狭缝口的碎石,小心翼翼地钻过洞去,见内洞更为宽敞开阔,四周竟有潺潺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声,洞中央供奉着达摩的遗像,画像颜色暗淡,布满了灰尘。
徐至点燃了供桌上两支未烧尽的蜡烛,小心拭去画像的灰尘,见达摩满脸髭须,蓝眼碧睛,与中土人物却是大大不同。徐至朝达摩的画像拜了几拜,见石洞四壁刻满了文字和图画。
徐至手持蜡烛,走近前去,见石壁上刻的是少林初祖达摩的赫赫事迹:
少林达摩祖师本是天竺人,有一天,达摩向他的师傅求教说:“我得到佛法以后,应到何地传化?”他的师父般若多罗说:“你应该去震旦(即中国)”,又说:“你到震旦以后,不要住在南方,那里的君主喜好功业,不能领悟佛理。”
达摩遵照师父的嘱咐,准备好行李,驾起一叶扁舟,乘风破浪,飘洋过海,用了三年时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中国。达摩到中国以后,广州刺史得知此事,急忙禀报朝廷,梁武帝萧衍立即派使臣将达摩接到京都,为其接风洗尘,以贵宾之礼相待。
梁武帝当时已是花甲之年,心想:自己少年得志,而立之年就位居九五,即位后也是慈悲为怀,尊佛造寺,写经度僧,而治下百姓更是民风淳朴,安居乐业。因此他想得到西方客人的认同。他问达摩道:“尊者从南海而来,博闻强识,朕一生淡泊修身,清心寡欲,尊佛重教,是否算的上功德圆满?”
达摩答道:“陛下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功德!”
梁武帝听了达摩的话,很是诧异道:“贵师,朕为什么没有可传世的功德?”
达摩答道:“佛法上讲的‘净智妙圆,体自空寂’这样的功德,是不能从世间求到的。”
梁武帝自诩为历代帝王中的完人,对佛理的研究颇有些心得,没有想到一开口,就得不到尊者的认同,心中有些不悦。但他还是故意表现出谦虚无争的样子,继续问道:“尊师,什么是佛法圣谛的第一要义?什么事圣贤之道?”
达摩答道:“我佛将万物众生看成是平等的,功名富贵本是身外之物,因此廓然浩荡的天地之间,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圣贤!”
梁武帝听了,很是不以为然,辩道:“如果世间没有圣贤,如何用圣人之心和圣人之道辨别真伪和善恶呢?”
达摩笑道:“善就是恶,恶就是善,真伪善恶本无源,存于一念之间。”
梁武帝见自己对佛理的见解得不到达摩的认同,心中很是急躁,他灵机一动,话锋一转,问道:“在朕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达摩答道:“我也不知道!”
梁武帝见达摩语不答义,心中疑惑,难道此人并无真才实学、故弄玄虚。
达摩见梁武帝不是一个真心向佛之人,他善于修饰、好大喜功、好争辩、好听媚言,空谈佛理,却不可能达到我佛万事皆空的境界。
因此两人的初次见面,很是尴尬,话不投机。达摩怕因此得罪梁武帝,在馆驿中面壁思过,常常有一两天不见外人和使者。梁武帝听闻了达摩闭关的事情,更是不能理解,久而久之对达摩的召见,就慢慢疏远了。